雖然傷口依舊猙獰,皮肉翻卷,但至少不再有黑魔法持續侵蝕的迹象,鮮血也變成了正常的紅色,流速在布帕的壓迫下明顯減緩。
伊芙恩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這才感到一陣虛脫般的疲憊。
魔杖的光芒黯淡下來,她小心翼翼地松開壓着布帕的手,準備從校袍口袋裡找白鮮香精。
就在這時,西裡斯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軟化:
“……謝謝。”
聲音很輕,幾乎被風吹散。
伊芙恩的動作頓住了,她沒有擡頭,隻是盯着那塊被血浸透的布帕,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半晌,她才低低地開口,聲音裡沒有了剛才的尖銳怒火,隻剩下一種深深的、冰冷的餘燼般的疲憊:“謝我什麼?謝我在你又一次把自己玩死之前把你撿回來?”
她擡起眼,藍色的眸子直視着他灰色的眼睛,裡面翻湧着複雜的情緒——有未消的餘怒,有濃重的後怕,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西裡斯,你到底明不明白?冠冕那次是,這次也是!你每一次的‘冒險’,都是在拿命當賭注!你根本不在乎……”
“我在乎!”西裡斯突然打斷她,聲音拔高了一些,帶着一種被刺痛後的激烈反駁,随即又因為牽動傷口而倒吸一口冷氣,臉色更白了。
他喘息了幾下,灰眸緊緊鎖住她,裡面翻騰着不甘、倔強,還有一絲被逼到角落的狼狽坦白,“我在乎!該死的……伊芙,我在乎!”
他重複着,語氣帶着一種近乎兇狠的強調,仿佛在說服她,也在說服自己,“我在乎那些被蒙塔古這種渣滓威脅的低年級學生!我在乎怎麼樣才能對付伏地魔!我在乎自己和詹姆他們的生命!我……”他頓住了,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聲音低沉下去,帶着一種近乎懇切的執拗,“我也在乎……在乎你那天在禮堂說的話。”
伊芙恩愣住了,藍色的眼睛微微睜大,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提到這個。
西裡斯看着她,蒼白的臉上扯出一個近乎苦澀的笑:“你說那是‘愚蠢行為’,是‘無用功’。是,獨自去找冠冕,是我魯莽了。我承認。”
他艱難地吐字,這對于驕傲的他來說并不容易,“我以為我能處理……我不想讓你也……牽扯進那種危險裡。”
他移開視線,看向自己仍在滲血的傷口,聲音更低,“但我低估了那東西的邪門。我躺在醫療翼的時候,龐弗雷女士說,如果不是我沒有真的把冠冕戴到頭上……”他沒說下去,但那未盡的話語裡包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重新看向她,灰眸中沒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隻剩下一種近乎赤裸的坦誠和一絲脆弱,“你說得對。那不是勇敢,是愚蠢。差點把自己蠢死的那種。”
走廊裡陷入了更深的寂靜。隻有兩人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伊芙恩看着他蒼白的臉,看着他眼中那份罕見的、褪去了所有僞裝的坦誠,還有那依舊在流血的傷口——這是他為自己的“在乎”和“魯莽”付出的最直接的代價。
她心中那座由憤怒和失望築起的冰冷壁壘,在這坦誠的沖擊和眼前血淋淋的現實面前,無聲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那些冰冷的指責,那些被壓抑的擔憂,此刻都堵在喉嚨裡,化作一聲長長的、帶着無盡疲憊的歎息。
“……白癡。”她最終低低地吐出兩個字,聲音沙啞,卻再無之前的冰冷鋒芒。
她低下頭,不再看他的眼睛,隻是默默地從口袋裡拿出白鮮香精,動作比之前輕柔了許多。
她小心地揭開被血浸透的布帕,将散發着清新草藥氣息的透明藥液仔細地、一點點地滴在猙獰的傷口上。
藥液接觸皮肉發出輕微的“嘶嘶”聲,帶來一陣清涼的刺痛感,西裡斯身體又是一僵,卻沒有再發出聲音,隻是靜靜地看着她專注的側臉。
銀白的月光籠罩着他們,在冰冷的石廊上投下兩個靠得很近的影子。
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被白鮮香精的清新氣息沖淡了一些,伊芙恩處理傷口的手指依舊帶着細微的顫抖,但動作卻無比專注和輕柔。
西裡斯靠在牆上,失血的虛弱感讓他有些眩暈,但傷口傳來的清涼刺痛和眼前人低垂的、帶着疲憊卻不再冰冷的眉眼,卻奇異地帶來一種沉重的、劫後餘生般的平靜。
“伊芙。”西裡斯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更沙啞,也更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伊芙恩塗抹藥膏的手指頓了一下,沒有擡頭,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之後不會了。”灰色的眼睛緊緊盯着她頭頂的發旋,似乎在斟酌詞句,“魂器很危險……比我想象的還要危險得多。那種冰冷、惡毒的感覺……”他眉頭緊鎖,回憶帶來的不适感讓他臉色更差,“你說得對,那不是普通的黑魔法物品。”
伊芙恩終于擡起頭,藍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亮,帶着一絲詢問和未散的凝重。
西裡斯迎着她的目光,眼神裡沒有了之前的桀骜和沖動,隻剩下一種近乎肅穆的認真:“我一個人處理不了它。”他承認得有些艱難,但語氣堅定,“我們需要一起想辦法。”
他終于認清了這一點。
伊芙恩看着他,月光勾勒出他蒼白的輪廓,額發被冷汗浸濕貼在額角,那份罕見的、褪去了所有玩世不恭的認真神情,以及他話語中對她能力的認可和那份共同承擔的責任感,像一股暖流,終于徹底融化了殘留在她心頭的最後一點冰淩。
她沉默了幾秒,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然後,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沉穩:“好。”
西裡斯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了一絲,靠在冰冷的石牆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彎。
伊芙恩繼續着手上的動作,小心地為他包紮,動作輕柔而堅定。
冰冷的石壁映着他們靠得很近的身影,那些關于選課的羊皮紙、禮堂裡的墨團和冰冷的對峙,仿佛都随着這深夜裡共同經曆的危險與坦誠,被暫時封存進了過去。
一個新的、帶着沉重責任和未知危險的約定,在這彌漫着藥草清香的月光下,無聲地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