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樓道上散落一地書的畫面在殷嘉瑞腦海中短暫地重現。
盛夏沒法很好地勸阻,隻是轉身幫殷嘉瑞把書收好。
殷嘉瑞随手從地上撿起一本書,一抛,剛好砸在了張曦遠臉上:“來啊,繼續。”
張曦遠的臉頰滾燙,徹底被激怒,連爸媽都沒這麼打過他,殷嘉瑞憑什麼?
他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他把殷嘉瑞的桌子用力踢到别的地方,一時間發狂,拿起好幾本書全部用力砸在殷嘉瑞身上,殷嘉瑞的眼鏡直接甩了出去。
簡直一模一樣。殷嘉瑞心想。
他媽媽這麼做過,如今又要重現,真是可笑,連眼鏡甩出去的位置都一樣。
“張曦遠!”盛夏抱住張曦遠,不讓他繼續打上去,可張曦遠還是在掙紮。
“你冷靜一點!”盛夏說,“别這樣,傷感情。”
張曦遠不顧盛夏阻攔,直接拿起自己的書包,連帶着裡面的課本,往殷嘉瑞那兒砸過去。
一本本書拍在殷嘉瑞臉上,就像一個個巴掌的複刻,烙印在他的臉頰,再一一掉落。
盛夏看着坐在位置上不做出任何反抗的殷嘉瑞,莫名一股心酸。
“幹什麼呢!”程川恰好撞到這一幕,“張曦遠你好端端地砸什麼人?”
盛夏放開張曦遠,想上前說點什麼,卻被張曦遠搶先一步:“他先砸我的!”
“小孩打架呢!”程川根本不想管誰想砸誰,上前把桌子扶起來,又看向殷嘉瑞,指着地上的書,“把東西撿起來。”
殷嘉瑞不搭理人,連程川正眼都沒看。
“你們兩個人需要我告訴何老師嗎?”程川問。
“可以啊,最好還請家長。”張曦遠這會兒語氣變得平淡。
盛夏下意識看了眼殷嘉瑞,可殷嘉瑞沒有任何的表情起伏,想被屏蔽了聽力一樣。
“張曦遠,人說話要先動腦。”程川說。
“沒動腦的不止我吧。”張曦遠指向殷嘉瑞。
殷嘉瑞也沒有看向張曦遠,他低着頭,眼神仿佛遊離到另一個世界。
他意識到自己現在就差不多成孤兒了,想起初中社會實踐去福利院時,看到幾個失去父母的小孩子,那時候殷嘉瑞隻是心酸,卻沒想過他也有這一天。
“私下道歉解決了,還是叫家長?”程川問。
殷嘉瑞不回答,可張曦遠卻很倔強地說:“叫家長啊,我又不怕,誰對誰錯這不是很明顯嗎?”
“那你不就是想說,我沒爸也沒媽,小姨也對我不好嗎?”殷嘉瑞擡起頭,他的手在發抖,也沒法發出很大的聲音,“你赢了,可以嗎?”
“我又沒這個意思。”張曦遠急了,“我說了嗎?你怎麼就喜歡曲解我的意思?”
殷嘉瑞的心髒一陣疼,這句話他對媽媽說過,幾乎一模一樣。
他說不過張曦遠,也不想再說,怕陷入過去。
“我不要請家長,我道歉,對不起。”殷嘉瑞很敷衍,話音才落,他就離開教室了。
盛夏怕殷嘉瑞又一個人偷偷哭,立馬跟了過去,無所謂等會兒還要晨讀。
“嘉瑞!”盛夏迅速跟上。
殷嘉瑞立馬面向他,說:“你摸一下我額頭,燙不燙?”
盛夏沒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手伸到了他額頭旁,碰了碰,又搖頭:“不燙,又發燒了嗎?”
殷嘉瑞沒有繼續走了,他靠在牆上,說:“我淩晨的時候發燒了,低燒。”
“現在還有不舒服嗎?”盛夏問。
殷嘉瑞搖了搖頭。
“是和上次一樣嗎?”盛夏問。
“嗯。”殷嘉瑞點頭,“我......”
殷嘉瑞說不出口,他想告訴盛夏,覺得自己得焦慮症了。
“怎麼了?”盛夏問。
“你覺得我是不是很不正常?”殷嘉瑞問,“沒事的,你說出來。”
雖然殷嘉瑞嘴上這麼說,可盛夏還是怕殷嘉瑞心裡會感到難過。
他欲言又止,看着殷嘉瑞。
“沒事啊,你說啊。”殷嘉瑞皺起眉。
“我覺得你很難過。”盛夏隻能說出這一句。
“難過?”殷嘉瑞想着這兩個字,沉思了片刻。
他感覺自己已經沒法用難過這麼輕盈的詞去形容了,難過好像就隻是基礎,最最基礎的感受,被壓在最底層,都快無法被感知系統捉摸到了。
殷嘉瑞問:“你有經曆過親人去世的事情嗎?”
盛夏頓了頓,又說沒有。
“好吧。”殷嘉瑞感覺盛夏一定是無法和他感同身受的,“其實我沒有很難過。”
盛夏在内心感到驚訝,明明殷嘉瑞才在自己面前痛哭着說外婆離世,現在卻又告訴他,沒那麼難過。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也許殷嘉瑞又病了,病到無法感受自己,或者說想僞裝自己。
“我就是不太想見到張曦遠。”殷嘉瑞說,“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也許有一天他也要去接受這件事,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讓他去接受。”
盛夏聽着殷嘉瑞奇奇怪怪的解釋,也沒有去反駁,殷嘉瑞又說:“我控制不住自己了,而且我感覺,我好失望。”
殷嘉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一切都開始變得不真實,他就像被解離了一般,嘴巴自顧自地在吐出:“他為什麼要這麼說話?他明明什麼都知道。”
果然,隻有了解你的人才知道刀刺向哪裡最痛。盛夏心想着。
“我找他聊聊,問問他怎麼想的。”盛夏說。
“我想在外面待一會兒,你幫我和老師說,我肚子不舒服上廁所去了。”殷嘉瑞說着,走開了。
“嗯。”盛夏看着殷嘉瑞離開的背影,情緒複雜。
他回到教室裡,跟台上的老師說明情況,又回到座位上。
“殷嘉瑞幹什麼去了?”張曦遠轉過身問。
“他想在外面待一會兒。”盛夏說。
“你們倆怎麼了啊?”肖知柳好奇,“你和殷嘉瑞什麼情況?怎麼殷嘉瑞老對你甩臉色?”
“誰知道啊。”張曦遠搖搖頭,又有點氣,“他就是很自私啊,别人就必須要對他好,他做出什麼回報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肖知柳歎了口氣,“你這都是氣話吧,不然你早受不了了。”
“你知道他最近怎麼了嗎?”張曦遠問。
肖知柳以為張曦遠是在反問她,她搖搖頭:“他怎麼了?”
“都不知道啊。”張曦遠也有些煩躁,“那總不能因為他和他小姨那些人吵了架,就這樣吧,太過分了。”
“我感覺不是這個原因。”盛夏湊了過來,“嘉瑞有時候也挺難過的。”
“肯定就是多說幾句重話啊。”張曦遠說,“殷嘉瑞從小就敏感,小時候兇他他就哭。”
盛夏想說小朋友都比較愛哭,可他又覺得,自己總是在否定張曦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