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來吧。“
“好嘞!”小溫把地上的水擦幹淨後趕緊跑出門,把放在外面鐵椅子上的早餐拿過來。
沈眠按住還在流血的手背,休息幾分鐘後下床,坐到吃飯的地方。
小溫站在旁邊憂心道:“沈總,您今天還要去上班嗎?”
沈眠點點頭,用勺子慢慢舀着還熱騰的白粥。他像是剛剛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手一頓,問:“醫生有沒有說我生了什麼病?”
“…..啊。”小溫遲疑片刻,吞吞吐吐道:“醫生說您憂思過重…..建議您去…..”
“我知道了。”沈眠沒什麼表情地回答。
他繼續喝碗裡的白粥,拿着勺子的手是輸液的那隻,手背上的包紮棉被撕掉,露出一塊青紫色的小包。
白粥喝完後,沈眠讓小溫回去把公司還沒處理好的文件送到家裡。
房間的門重新關上,他起身沖到衛生間,捂住胸口将白粥全部吐了出來。
雙眼因為不斷的嘔吐而充滿生理性淚水,沈眠打開水龍頭洗臉,直到眼眶不再感受到熱度後停下。他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瘦削的臉頰,毫無血色的嘴唇,劉海上的水落到衣領上突出的鎖骨,狼狽的不能再狼狽。
他都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嘀鈴鈴的手機鈴聲傳進衛生間,沈眠任由它響着,半步不挪。
鈴聲反反複複響了五分鐘,他回到病房,接起電話。
SOT的股東有一半是沈家的人,他們對沈眠虎視眈眈,光是昏倒就足以他們借題發揮。那些人數落沈眠,卻不敢搶不會搶他的位置。
敬重沈宗鳴是一方面,沒人敢跟沈眠比較是一方面。
電話那頭:“沈總啊,您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點?公司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您來做決定呢,您得快點回來,沒有您主持大局,公司可就亂套啦……..您…..”
沈眠挂斷電話。
“…..”他眼神呆滞地望向窗外昏暗的天空,呢喃道:“…..得全部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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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診焦慮症的第四年。
SOT迎來大換‘血’,高職崗位的員工被大量替換,沈氏全部股東因為個人産業的經濟糾紛被脅迫交出股份,股份轉讓至沈眠名下,沈眠獨占公司60%的股份,穩坐最大股東的位置。
“沈眠,你連我都敢威脅。”沈老爺子苦笑兩聲,眼中有難以察覺的恐慌。
短短五年,沈眠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掉所有他的人,現在在SOT除了手中這10%的股份,他竟沒有說話的一席之地!
沈眠頭也沒擡,完全不搭理對方,而是專心處理手中的文件,仿佛對面隻是個根本不值得一提隻會撒潑的人。
小溫從沈老爺子身旁越過,視線移都沒移,完全當人不存在,他恭敬道:“沈總,陸先生和宋先生來了。”
他的身後跟着一位氣質優雅面帶和善微笑的男人,還有一位雙手插兜邁着外八步子的男生。
“老師,好久不見。”陸旻州停下來微微一笑,笑容讓沈老爺子辨不出具體的含義,沒有禮貌沒有尊重也并不簡單。
“呦,老爺子,今兒一個人來找我們眠眠啊?”宋徊野搭住陸旻州的肩膀,吊兒郎當地說:“不巧了,眠眠今兒個要和我跟陸旻州吃晚飯,不奉陪了啊。”
沈老爺子身形有點僵硬,他繃着臉什麼都沒說,扶着拐杖咣當咣當走出辦公室。
“工作忙完了沒,一起去醫院啊?好眠眠。”宋徊野笑嘻嘻地趴在桌上,看沈眠還是在處理手中的文件,隻敷衍自己一句‘快了’,他有一些不滿:“你這家夥,工作有那麼重要啊,都多晚了,走,吃完飯去醫院,别忙了。”
“都二十幾的人了,吃飯還要一起?”沈眠打趣道。沒停下手中的工作。
“咱三高中就是飯搭子,現在當然也還是飯搭子啊!一個人吃飯多無聊啊,沈眠,你就陪我們去吃吧~”宋徊野嘟起嘴撒嬌,“而且今天有好事我們要慶祝啊。”
“好事?”沈眠輕輕揚眉,保存文檔關上電腦,說道:“你跟陸旻州有孩子了?”
“你說什麼呢?!”宋徊野直起身,“沈眠,幾天不見尤壞啊。”
“那是什麼好事?”
“沈眠,這不是你說的嗎,小許沨今年考上了海城最好的初中,你說要請我們吃飯慶祝,這麼快就忘了?連你覺得最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沈眠微微一愣,是啊,他怎麼忘了今早才和兩人說過的事。
“現在去吧。”他站起身,打開抽屜,藥瓶拿手裡握了幾秒又放回去。
少吃點藥也挺好的。
三人找了家飯店吃飯,又一起去了醫院。沈眠看病不喜歡别人跟着,就讓陸旻州陪宋徊野去做CT,自己則去精神科。
陸旻州曾經向他介紹過私人心理醫生,但他不喜歡,焦慮症治愈一定需要非常長的時間,他不想和任何人産生情感牽絆,不如像例行公事般一個月去醫院拿定量的藥。
他也不喜歡做心理輔導,他沒病。隻是每晚睡不着覺,隻是經常耳鳴心慌,隻是偶爾杞人憂天,隻是突然覺得難過,隻是有軀體化,隻是極少情況下呼吸性堿中毒,這些他都能熬過來,都不是焦慮,他什麼都不擔心,所以他沒病。
照例拿到藥,沈眠同兩人告别回到家。
他擰開卧室的門把手,将藥全部放在床頭櫃上。他接了杯水吃幾粒藥,坐在床上仰起頭,緊繃的心緒在看到三面牆的照片後漸漸疏朗安心。
這裡有他的母親,有他的弟弟。
他什麼都不需要擔心,他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正中央散盡鈴蘭花香氣的合照,裡面藍色眼睛的小男孩看着一點兒都不高興。
“….别怪我了好嗎…..别讨厭我了…..等我好點,不管你讨不讨厭我,我都要去找你跟你道歉……”明明心裡一點都沒感到難過,沈眠卻還是忍不住哭起來。
哪怕房間裡隻有他一個人,他還是沒哭出聲,他用手不斷地擦去臉上的淚水,擦得臉頰發出刺痛,鹹濕的淚還是止不住。
一年又一年,睡不着的夜晚,滿牆的照片已經無法使他心安,他快要受夠了,他想去看看許沨,他想死。
去看許沨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他挑許沨上學的時間回家做了一碗面條,他隻會做面條。
把面條放在餐桌上,沈眠趁保姆不注意拿走了廚房的一把小刀。他将車開到不遠處,坐在副駕駛,等許沨回家。
雨漸漸小了,這樣也好,方便他把許沨現在的模樣記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