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央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盛醉專注望着他的眼睛。
“這是哪。”俞央問。
“我家,我的卧室。”盛醉皺起眉,“不開心?”
“你們是一夥的嗎?”俞央平靜地問道。“騙我?”盛醉聞言愣在原地,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你還在懷疑我?”俞央偏過頭不理他。随着藥效退去,腦細胞逐漸醒來,身體上傳來奇怪的、灼燒般的痛感。
“如果錯了,我自然會道歉和補償。不如你先說說我為什麼會出現在你家?别告訴我是回來路上恰好碰到,然後上演一出救人的戲碼。”
“說來你可能不信,但事實确實是這樣。迷暈你的人已經被警察帶走了。掙紮過程中你的手機落到地上,屏幕裂成幾塊,沒法開機。所以我給你新買了一個。”盛醉咬住下唇,看起來十分委屈。
“他迷暈我不可能正大光明地抱着走,否則很容易被偶遇的熟人認出來。所以請你先解釋一下,經過他的遮掩,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呢?你可能會說衣服看着眼熟,那又是如何确定不是恰好同款呢?他體格明顯比你壯,你又是怎樣趕走他的呢?還有——在我醉酒的時候,你真的沒對我做什麼嗎,後背上的痛感絕對是真實的,”俞央終于轉回頭,從床上坐起來問他,“現在想想,從第一次見面時你的表現就很奇怪,就像是等在那裡專門攔下我一樣。”
“你的部分猜想确實沒錯,哥哥。但你是不是還沒認清當前的狀況,”盛醉欺身而上,捏着俞央的下巴強迫他擡起臉對自己對視。
“你有沒有想過,當你把這一切都撕碎了展現在我面前,我可能不會再裝下去,可能會按照心底最陰暗的想法對你,不顧你的反抗和掙紮,堵住你的嘴讓你沒法求救,或者在那杯蜂蜜水裡給你下媚藥讓你主動纏上來,迎合我,求着我cao你——我有很多手段可以用在你身上的,哥哥。是你沒給我機會做嗎?是我不想,是我想尊重你的意願,是我想給你正常的愛。”
俞央不敢看他,似乎被他的粗魯直白的描述吓了一跳。有那麼一個瞬間,盛醉真想全盤托出算了,幹脆摸出手铐将人拷着吧,得不到心,得到他的身體也是好的。明明自己每次都忍得那麼辛苦,卻隻會在他發現不了的情況下碰他來稍微緩解欲望。
“哥哥,你沒有心。我都對你這麼好了,為什麼還是不相信我呢…如果真的是我,你根本不可能睡到現在,而是早就被我cao醒了。如果真的是我,見面第一晚我就不會這麼輕松地放你走。”盛醉越說越難過,松開了鉗制住俞央下巴的手。
“你不能仗着我喜歡你就這麼欺負我,不然我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吧嗒”,一顆晶瑩的水珠砸在俞央手背上。
“哎,我錯了,不要哭。”俞央看見他落淚立馬慌了神。
“我揍他的時候手都腫了,明明很痛,都沒有告訴你,裝可憐讓你吹吹。結果你還怪我…”俞央牽起盛醉的手,果真看到手背紅腫一片。
“呼——呼——給你吹吹,不要哭啦,是我錯了,對不起嘛,我以後再也不懷疑你了!”
盛醉沒回答,隻是睜着濕漉漉的狗狗眼,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哎喲,不哭不哭,哥哥順順毛啊,乖,我們小可愛受委屈了,不哭不哭——”俞央無暇顧及和處理盛醉說喜歡他的這條信息,站起身一把将人抱到懷裡。盛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彎,順勢坐到床上,雙手環住他的腰,尋了個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将臉埋進俞央肚子處,小狗一樣歪頭蹭着。
“别鬧哈哈哈哈很癢哈哈哈哈——”俞央被他蹭得受不住。
“是這樣的。我說了你别生氣,别丢下我一個人…我在江城就隻認識你了…其實我…我第一次聽到你的聲音就知道…你願意聽我從家事說起嗎?”
“嗯你說,我在聽着。”
“我來自柳台,是父母聯姻的産物,是本不該存在于這世上的意外。盛家的根基在柳台,在外樹敵無數。許多人盯着,想找出漏洞對我們下手,因此我從小就被要求練習格鬥,不能被綁架,否則會傳出醜聞影響盛家股價。
迷暈你的那個男人體格雖然壯,也比我更高,但缺乏實戰經驗,隻有蠻力。現在倒要感謝盛家把我丢到海外地下拳擊場養了幾年,這種貨色,呵,幾招都撐不過去。
去年年末的時候,與盛家存在激烈商業競争的對手們聯合在一起僞造了一起車禍事故——其實那是一場有所預謀的兇殺,我的父母皆死于那場意外。而我因為在學校上課躲過一劫。”
下葬那天陰雨綿綿,盛醉的黑色西裝被水沾濕。送葬的人群浩浩蕩蕩,卻不見一絲悲色,隻在泥土蓋上棺材的時候象征性的落淚。記者們的閃光燈咔嚓咔嚓地響,即便身死也要耗光他們最後的價值。
“爆!盛家家主意外去世!老爺子重出江湖!”
“爆!美貌盛夫人香消玉損!”
“爆!盛家·風雲莫測!”
“盛家最浩大的葬禮…”
…
盛醉全程面無表情,随波逐流地在父母入土時擠出幾滴鳄魚的眼淚,大家默契地演出一副家庭和睦、哀悼逝者的假象。
“後來盛家老二繼位,從外面領回來一個私生子,将我趕出老宅。母親那邊也無人願意收留我這個累贅。好在或許是多少遺傳了部分盛家基因,我從小跟随長輩們做了些投資,積累到現在,要養活自己也不難。還真得感謝他們,雖然沒有給予過溫情,但至少教會我生存之道。”
俞央将他愈發抱得緊了,盛醉嘴角難以抑制地上揚,又變臉一樣垮下去,繼續說着。
“那時候覺得全世界都在跟我作對。身邊盡是一些酒肉朋友,見我失去繼承人的位置,轉頭就同他人交好。
于是我隻能休學,随便買了間小房子住着,生活還過得去,但愈發覺得沒有意義。從那時起,我開始整晚整晚的失眠。”
“然後刷到了我的哄睡視頻?”
“是的。”盛醉隔着衣服,不動聲色地吻了一下俞央的肚子。
“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天使,是獎勵我熬過前半生迷茫腐爛的禮物。我不信神,但我相信你。你拍的夕陽、白雲都是那麼柔軟,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世上還有東西值得我去愛。
于是我很快調整狀态,決定繼續學業,卻不願繼續待在柳台,輾轉來到江城。剛好遇到了你。大概上天偶爾還是會低下頭傾聽人類的祈願吧,我許願想要見你,它就真的把你送到了我身邊。”
“所以第一次見面你說父母在外地是因為?”
“怕你難過,更怕在你臉上看到同情。我不想你因為這個接受我,我現在說的這些,也隻是解釋你方才的疑惑,你不需要可憐我。何況我跟父母感情并不深厚,這件事早就對我沒有影響了。但是有件事能不能請哥哥答應我?”
“你說。”
“可不可以不要因為我喜歡你就遠離我、躲着我?我這麼直白的說出來,你會不會想要逃走?”
“呃我…不會的…但是這樣對你不公平。我一直待在你身邊的話,也許你就沒法發現别人的閃光點了。萬一以後錯過正确的人怎麼辦?”
盛醉站起身,拉着俞央的手腕單膝下跪,左手将他的手托在掌心,右手背在背後,一雙美麗深情的桃花眼認真地凝視他:“我永遠不會後悔,我會想辦法讓你也喜歡上我,讓你感受到我的愛是我的事情,你不需要有負擔。我會堅持每天說一遍我愛你,這樣等哪天你接受我了,我能夠第一時間知道并正大光明地擁抱我的愛人——請允許紳士親吻你的手背。”盛醉低下頭,炙熱的呼吸像是燒上俞央薄薄的一層皮膚,随後又蔓延到全身,猝不及防撞得他腦子暈乎乎的。
“好。”話音剛落,盛醉就吻了下去,神情癡迷而專注。
話說到這份上,許多疑問都有了解答。俞央徹底放下内心的防備,想嘗試着去信任他。
“可是我…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擁有喜歡這種情感。有些事還是早點告訴你比較好——我是一個厭世主義者。
我所展現出來的、那些樂觀積極向上的元素,都不是完整的我,如果你喜歡的是那個陽光積極的'未央',我能演給你看,但沒法變成你喜歡的那個樣子。
我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直到今天我依舊在不斷思考這個問題。我的存在真的有意義嗎?還是隻不過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活着?
我會因為今天太陽很暖而輕易感到愉快,會因為一朵野花的綻放感到幸福——但在更多時候,我想的還是如何不引人注目地死去。
倒不是想死,隻是活着的欲望真的沒有那麼強烈。坦白說,你喜歡上我這種人,隻會對我造成負擔。因為這樣的話,我每次想要結束生命前,都會因為我的死亡可能會給别人帶來悲傷而難過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