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得及等他們師徒情深一會兒,外頭傳來丹生高亢又緊張的喊聲,“敬老爺,您又回來了,可是忘記拿了什麼東西嗎?我替你拿!”
江衡隻好又躲回屏風後面,爬着爬着覺得自己都熟練了。
張道士打開門,抽了兩下丹生,“嗓門小些,我才剛剛睡着,喲,敬老爺快裡面請,還有沒有交代的?”
賈敬越過他在房裡掃視了一圈,視線在挪了位置的蒲團和屏風上多停留一會兒,随後扯開嘴角,“老太太同侄兒都病了,我想着來都來了,求兩個平安符吧。”
“平安符多得是,咱們去玉皇殿,你來都來了,總要燒燒香才是。”
清虛觀地方大,一圈拜完小半天的功夫就過去了。
丹生見張道士把人糊弄走了,趕緊進去扶他師叔,嘴裡嘟囔着道,“好生奇怪,觀主比敬老爺大這麼多,居然叫他老爺。”
江衡無語,“師父内裡年紀小,永葆青春。”
丹生果然呆呆地點頭,“小師叔說得對。”
江衡:……不然師父你活到兩百歲,自己照顧這些小傻子吧。
十月十五下元節,水官解厄,這日有祭祀先祖的習慣,清虛觀亦有法會,會大規模地修齋設醮。
諸如上中元三節這樣的大日子,張道士是不接富貴人家包場的,反開門大迎普通香客。
夜裡頭清虛觀張燈結彩,香客往來如雲,實是熱鬧異常。
江衡過了明路,這回就能光明正大地給亡故的家人做法事擺貢品,平日練字也是用的超度的經文,今日正好一道焚化。
他年紀小又生得好,除了對張道士,與旁人相處一概都嘴甜得很,幾個掌事的師兄就趁機給他好好打扮了一番,簇新的道袍配上白玉的蓮冠,着實是個神仙下凡的小道童。
師兄們調侃道,“莫不是給老君燒爐時候打了盹,這才被貶下凡來。”
江衡少有這等害羞窘迫的時候,手足無措的模樣倒與他的年紀相符了。
張道士忙裡偷閑看了一回,大笑着拿朱砂給他額頭點了一道,“好了,現在與金童一般無二了。就是人家金童,不曾瘸腿。”
江衡傷上加傷,又要養上許久,走路還是一瘸一拐的,丹生大包大攬道,“我扶着小師叔。”
師兄們各有各的差事,也不拘着他們小的,“大過節的,都去玩兒吧,仔細别再跌了。”
丹生就說帶江衡去瞧擺在門外齋水官的糯米團子,“嘿嘿,等法會結束了,咱們去摸兩個吃,菜心餡兒的味道可好了。”
他說得正高興,忽而卻對面錦繡一片,趕緊放慢了腳步,生怕再撞着霍氏。
不想霍氏見了這兩個小道士卻是高興不已,與身側的丈夫道,“說曹操,曹操到,這便是我與你說的那兩個小神仙。”
符大爺與符夫人生得肖似,面容深邃,個子高大,吓得丹生一哆嗦,“不……不會要來打我吧?”
江衡将丹生半擋身後,俯首作揖道,“福生無量天尊,見過大爺大奶奶,小道在這裡有禮了。”
霍氏一手護着肚子,一手拍拍她丈夫符大爺道,“未進門就遇到,實在是有緣。”
符大爺人瞧着威武,說話卻溫和,将下人提着的一籃東西遞過去,“小道長拿着吧,給你們老神仙的盡有呢。”
籃子瞧着是些鮮果糕餅,江衡也就接了,他見霍氏這姿勢與夫妻二人的喜色,猜想她是有孕了,笑眯眯道,“小道恭喜大奶奶了。”
“小道長好眼力,我不方便進去燒香,先回車裡去了,煩你領我們大爺去尋老神仙吧。”霍氏說罷想了想又道,“小道長焉知你們自己沒有可恭喜的?咱們同喜同喜。”
江衡不明所以,隻一味說些吉祥話,直到三官殿的法事結束,宮裡頭傳出聖旨,他這才明白霍氏在恭賀什麼。
今上加封了張道士官職,從此由他掌管道錄司,另賜一枚“大幻真人”印,
本朝禮部下分設道錄司、僧錄司,道錄司負責道觀的主持任命、度牒發放,道士名籍冊和天下宮觀花冊也都由道錄司定期彙總②。
掌印下頭另有八個道官分管各地,當地又設正司、會司等分部。
江衡見老道士磕頭謝恩,身上法衣在通明的燈火下星辰璀璨,不由要為他叫好。
這可就是實打實的天下道士負責人了。
賈敬還是好好在玄真觀吃他的朱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