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要出狼窩,雖知道姜憫之夫妻不是歹人,到底不想再過寄人籬下的生活了,在姑蘇時候的日子就很惬意,任憑她一人當家做主。
姜夫人雖自己清貧,也不是非要逼迫旁人與她一起窮苦的,當即就道,“也好,我家裡窮得很,本就怕委屈了你,你把宅子地址給我,我先命人去瞧瞧,看看有什麼需要幫襯的。”
姜家的府邸是今上賞賜,三進的大宅外頭看着氣派,裡頭叫他們夫妻又是養魚又是種菜,還收留了好些貧窮舉子,有瞧不起他們同僚的就戲稱姜府是大雜院。
眼見着林黛玉這裡都好,姜夫人便要告辭,“你姜伯父還等着,我明兒再來。”
林黛玉親自将她好生送了出去。
這一邊賈琏終于送走了姜家夫婦,他并不去知會二房,頭一個先去尋他父親賈赦,賈赦正在書房裡欣賞收藏的古董,腿上坐着個妖妖娆娆的丫頭,好不快活,見了賈琏就道,“怎麼這時候來了,姜憫之那窮東西走了?”
“說是明天一早來接林妹妹。”
賈赦擡手拍拍丫鬟的細腰,“還不出去?留着聽什麼巧宗呢?”
丫鬟委委屈屈地出去了,隻是路過賈琏的時候故意飛了個媚眼,賈琏哪裡敢接,隻低頭聽賈赦發話。
賈赦還不曾年老到眼花,看得一清二楚,“行了,等追回了東西,把這丫頭賞你就是。姜憫之要接就接走,還嫌府裡頭事不夠多?你把全部功夫留着去盤問邢家。”
賈琏恭敬地應了。
賈赦打量了一會兒他已經沒有半點痕迹的俊臉,擱下手裡的花瓶道,“二房也是被驢踢了腦子,皇後要擡舉的人,這樣為難她做什麼。别打量你老子我糊塗了,上頭坐着的主子是誰,我還是清楚的。不過一個女兒給聖人做了小老婆,就耀武揚威忘了自己幾斤幾兩了。”
“你媳婦兒要是再跟着二太太調三弄四的,你隻管來跟我說,我當下就叫王家領了她回去,既這麼喜歡與二太太一條心,何必嫁給了我兒子,留着給寶玉就是了。”
這話賈琏不敢接,心裡五味雜陳的,要是真鬧成那樣,王熙鳳到底是個女人,便是王家官位再高,她不死也要脫幾層皮了。
“說起寶玉,寶玉又病了,父親可曉得?”
“病死了最好,他們幾個最好記清楚,二老爺不過從五品員外郎,别成日地擺架子,倒顯得比你們兄妹尊貴,論起來寶玉連着琮兒都不如呢。”
原本賈赦對着賈寶玉這個侄子還是有幾分疼愛的,但是架不住賈政與王夫人對賈琏的态度總是呼來喚去的。
他的兒子,輪得到他們夫妻來使喚麼?
瞧不起他兒子,不就是瞧不起他?
林如海死前喂飽了賈琏,又事事把他放在二房前頭,終究是讓大房父子對二房本來藏在心裡的不滿悉數暴露出來了。
就是賈赦有時候也心裡頭嘀咕,要是王熙鳳和林黛玉換了年紀,他是林如海正經親家,這銀子可不是手到擒來麼,真真是可惜了。
說來可笑,王熙鳳因為這筆銀子對林黛玉不滿,卻不知道她的公公和丈夫也曾因為這筆銀子對她産生了意見。
現如今在他們父子二人心中,府裡頭最高掌權的本就該是賈赦,便是太後也沒有動不動插手朝政的做法。
賈琏得了賈赦的指使,心中大安,又先回自己院子叮囑王熙鳳,“二奶奶辛苦一遭,幫着林妹妹操持行李。”
王熙鳳方才經過平兒苦勸,雖還沒有轉過彎來,倒還算配合,“二爺說什麼就是什麼,隻是……實在是可惜了,兩三百萬的銀子總是有的。”
“這就叫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奶奶隻當是給咱們積福了,回頭福氣大了好給我生個大胖小子。”
翌日清早,林黛玉拜别了賈母與舅舅舅母,順順利利地踏上了返家的馬車。
至于王夫人為什麼沒有再橫生枝節,實在是她沒有這個精力了,經過連番的鬥法,王夫人一踏進自己房門就捂着心口栽倒,因為是在賈母屋裡,隻得先把她安置在賈母床邊的軟塌上,又是喂麝香保心丸,又是掐人中。
王太醫不免又要走一趟。
晴雯趴在窗戶上偷看,禁不住幸災樂禍道,“她們自己說的,病的人多,可不又多一個。”
林黛玉這回沒起身,隻管睡她的覺養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