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講究東富西貴,貴又分出個三六九等來,林家在京城的宅子與姜府不算遠,當年林家的爵位到頭,林如海開始讀書科舉,就已經預備轉換門庭靠攏文官集團了。
姜憫之今天沒有來,全程都是姜夫人幫忙搬的家,甚至還準備了一桌素宴。
“哪怕隻有我們兩個人,到底也要小小賀一賀,你府上廚房還不方便,我特意命人去買的素齋,你要是吃着可口,到時候自己也能去買,時不時換個口味。”
林黛玉起身要拜,“黛玉多謝伯父伯母相救之恩。”
姜夫人哪裡會讓她跪,當即便雙手扶住了,“你若誠心誠意謝我們,家裡頭的古籍孤本任我借就是了。”
林黛玉道,“但凡伯母瞧得上,都拿走。”
姜夫人舉杯道,“我雖能在榮國府跟前護你一回,但也是借了你伯父的官威,往後的路上隻怕是有心無力,這話我隻說一遍,天家親情微薄,鬥争不斷,這一杯,是伯母願你在波谲雲詭中能掙出一條前路吧。”
結合林如海臨終時提起的第三條路,林黛玉隐約猜到了些什麼,回敬姜夫人道,“姜伯父曾于家父靈柩前贈我一句話,他說除卻生死無大事,如今林家無以為繼,我斷不敢輕易赴死,必竭盡全力謀一條出路。”
林如海以她為重,可她做不到真的看到自家絕了後,從今往後林家前頭五世人連個燒紙祭拜的都沒有。
姜夫人能提醒的都說盡了,再往深了的事,姜憫之也不曾同她說,隻能千叮萬囑如何管家如何收攏下人,直到天黑方才依依不舍告辭。
此後她又連着來了幾日,見林黛玉管得井井有條,這才放心。
待到十月初一的時候,承恩公府要在清虛觀打三天平安醮,還送了兩個開過光的手串來給林黛玉。
初二的時候,霍氏就親自來了一回,邊遞東西邊笑,“我這可不是敷衍人的珠串子,都是我婆婆選的好料子,又讓老神仙開光的,這兩個是我特意留給你的,你人白,戴着好看,不像我,戴着白玉黑黢黢的。你是識貨的,打開瞧瞧。”
“霍姐姐未免也太自謙了。”林黛玉抿着嘴忍笑,見匣子裡頭一串是水頭上好的翡翠,另一串是溫潤如羊脂的白玉,顯然都是好東西,忙道,“多謝姐姐想着我,不是跟你客氣,隻是我不回禮倒顯得我不懂事了。”
當即吩咐紫鵑去把家裡頭的玉器首飾找出來給霍氏帶回去。
霍氏聽她念了幾樣,擡手示意紫鵑莫要去,“何必這樣客氣,你這回禮也太重了。”
“我年紀小,隻當是孝順長輩了。這一回姐姐就别跟我客氣了,我能太太平平離了榮國府,雖說是姜大人姜夫人幫忙,可其中也有皇後娘娘費心的緣故。”林黛玉說着又叫紫鵑把書房的檀木匣子也取來,“這回沒趕上趟,裡頭是給我娘娘抄的經文,既明日還有一天法會,就勞煩姐姐替我供上吧。”
上回沒說是怕顯得太上趕着,但林黛玉也沒有要一直做好事不留名的想法。
霍氏見她身量都未長成,卻如此周道,免不了心頭一軟,“你有心,我就不和你客氣了。旁的也就罷了,我最是喜歡這點翠的麒麟送子。”
林黛玉與她初見燒香那日就知道了她這樁心事,這麒麟也故意投其所好,見她會意,不免又多幾分親近。
霍氏收了東西與經文,先是自己檢查了一遍,回去又奉給她婆母,雖心裡頭喜歡林黛玉,卻不敢多言,隻等承恩公夫人發話。
承恩公府姓符,他們的根基不在京城,原是在閩地的大族,而皇後實際與霍氏一個輩分,是家中的長女。
十年前元後過世,今上棄了宮中妃嫔與京中的貴女,反而選了遠在閩地的符氏女,她的父親得封一品承恩公,舉家搬遷到了京城。
符皇後如今隻有二十八歲,至今沒有生育子嗣,而今上已是年過半百,膝下諸位皇子逐漸長成,背後都有各自的母妃與支持者,鬥得跟烏眼雞似的。
可不管鬥得多厲害,符皇後與承恩公府不曾說過隻字片語,萬事都以今上為重,譬如今上看重林黛玉,皇後就會連帶着娘家一道看重林黛玉。
這十年來,皆是如此。
符夫人生得很有閩地特色,高鼻梁輪廓深邃①,不說話的時候很有威嚴,平時愛說說笑笑的霍氏陳氏此時都不敢開口,隻靜靜看着她翻看經文,說起話來帶着鄉音,“林姑娘的字寫得不錯,她這樣乖巧懂事,我也願意多疼她。”
霍氏這才敢附和兩句,“去了的林公就是探花,想來是家學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