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您真是誤會我了,我們哪敢在這裡耍威風?”太監一張臉委屈巴巴的,“您有所不知啊,這些棚匠雖然在内務府有登記造冊,但畢竟是外男,且身份卑賤,常與下九流厮混,又目無綱紀,舉止粗魯,不知分寸二字為何。倘使不小心沖撞宮裡的貴主子們,奴才等就是有十個腦袋也賠不起啊,必須打起精神不錯眼地盯着。”
太監說:“您想想,這也是為了他們好。若在這宮裡犯了錯,奴才等讨不了好,他們難道就能好過?不如兇些狠些,叫他們知道厲害,規規矩矩把差事辦完了,他們能得了銀子回家,奴才等對上面也有個交代,你好我好大家好,豈不美哉?”
魏敏疑惑頓起,既然知道他們是外男,且不知分寸,放進宮裡有危險,為什麼不讓有技藝的太監過來搭天棚?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太監是皇帝為了保證繼承人血脈純淨而誕生的畸形職業,主要是為了伺候皇帝以及皇帝的女人們,替他們跑腿傳話、守崗值夜、保證衣食住行等方面的供應等等,其中固然有些會習得技藝,但很少會像這些棚匠一樣專門興起一個行業,更多的是搞兼職。
三百六十行,如果行行都要專門養一群太監技藝人,那皇室的開支也太大了,不如直接從外面請。
将他們登記造冊,祖孫三代都搞清楚,再派太監盯着,一年也就這麼一兩回,風險低到幾乎沒有。
那為什麼不把這些工匠閹了再進宮?
魏敏差點兒被自己這個荒唐的想法逗笑了。
好家夥,真是撒旦背後紋個她啊。大清的皇帝就該她來做,沒過兩年,就能讓人民群衆推翻了。
魏敏自嘲一回,清了清嗓子:“您用心良苦,是我誤會您了。”
她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素面荷包,塞進太監手裡:“給您賠個禮,您拿去喝茶,千萬别放在心上。”
太監連連推拒:“我哪兒敢呢?您快收回去吧。”
魏敏強行塞過去,态度親切:“什麼敢不敢的?咱們都是奴才。說不得以後還有仰仗您的地方。”
太監見她十分誠懇,便樂呵呵收下了。
說話間,那些年輕的棚匠已經順杆爬上去了,像猴子一樣敏捷,竿子立在平地上,連個坑都沒挖,端得是好功夫。
站在地面上的匠人抓着棍子往上一扔,竿子上的匠人就接住了,搭在杆子上端,再用繩子細緊。
動作重複配合多次,不一會兒,天棚的框架就搭起來了。
接着是鋪蘆席,挂紗帳。
魏敏沿着檐下走到正殿,進去給嘉嫔請安。
一看,嘉嫔也在看熱鬧呢。
她倚在南邊窗子下的炕榻上,手肘放在炕桌上,撐着腦袋看得津津有味。
窗外的棚匠沒一個敢往這邊看,趙總管穿着八品官服帶着三個太監親自守在窗外。
誰敢往這兒看?不要腦袋了不成?
魏敏站了一會兒,悄悄提醒金珠:“是不是該準備去九洲清晏了?主子懷着孕呢,銮儀衛那邊聯系了沒有?”
金珠回過神,視線從外頭的熱鬧裡拔出來,看了看屋裡的座鐘,趕緊走過去提醒麗妍。
麗妍勸動了嘉嫔,屋裡衆人開始有條不紊地運轉起來。
待裝扮完畢,臨出門時,太監們把棚匠們趕到角落裡跪着,直到嘉嫔一行人的影子完全看不見了,才放他們出來繼續幹活。
又幹了半個多小時的活,天棚搭好了。
營造司的太監請麗娜檢查:“您看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魏敏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仰起頭左看看右看看,隻覺得手藝人真是都有一手好絕活。
棚頂高高的,高出正殿房檐四五尺,上面鋪滿了蘆席,明亮強烈的陽光照射下來,被它這麼一擋,便隻剩下少許亮度,照在她臉上絲毫不覺得曬。
天然圖畫的内院裡種了許多竹子,不可能為了搭天棚就把竹子都砍了。種竹子的地方都空了出來,讓它們在陽光下肆意生長。除此之外,還有兩棵梧桐,該留的地方都留了出來。
魏敏走到天棚與房檐接榫的地方,發現這裡确實都堵死了,上面挂着蘆席,陽光雨水蚊蟲什麼的都進不來。
“我有一個問題,這樣遮蔭效果是很好,但如果我要曬衣服曬被子呢?”
營造司的太監擡起手示意:“您看柱子這兒,有一根拉繩。”
他抓住拉繩輕輕往下一拉,天上的棚子立刻卷出一塊長方形的窗口,強烈的陽光從窗口照下來,晃得她眯起了眼睛。
“棚頂上這樣的窗戶一共有8個,您想曬衣服就把它們拉開,您想遮蔭就把它們合上,随您所需。”
“除此之外還有這四周挂着的蘆席,也都是可以拉開的。”
魏敏恍然,仔細觀察拉開的窗口:“這外面還糊了一層紗,是防蚊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