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銀珠冤枉她幹什麼?她真的想把她退回内務府?
不,嫌貨才是買貨人,她若真的想把她退回内務府,就不必在這兒與她廢口舌。
更何況,她被退回内務府了,作為管教姑姑的銀珠難道沒有責任?
她與銀珠沒有死仇,也沒有不可調和的利益沖突,銀珠犯不着打自己的臉也要把她退回去。
想來想去,就隻有一個原因。
——銀珠覺得她不好用。
可是她自認為身段已經夠軟了,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挨打挨罵,從來沒有違逆過她。為什麼銀珠還是覺得她不好用?
魏敏一時半刻想不明白,但她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機會。
讓銀珠相信她憑借這個小辮子拿捏住了她,而變得更信任她,更願意用心地教導她。
這不就與她的目的殊途同歸了嗎?
隻是要付出更多的代價,吃更多的苦頭。
魏敏不怕下血本,怕的是血本無歸。
她沒有更好的選擇,不如就賭這一次!
魏敏狠掐一把大腿肉,再想想穿越以來的糟心事,眼淚頓時嘩啦啦往下淌。
她再次抓住銀珠的褲腿,哭道:“銀珠姑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事情這麼嚴重。您知道的,我剛剛入宮,雖說有内務府教規矩,但我真不知道與别的貴主接觸是大忌。我指天發誓,我與裕常在就接觸了那麼一次,再沒有别的聯系了,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從貼肉的内兜裡取出鑰匙,打開錢箱嘩啦啦往下倒。
銀票、銀錠、銀角子、銅闆乒乒乓乓散落在桌上,還有一圈金镯子閃爍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銀珠的眼神閃了閃,不動聲色地說:“你這是什麼意思?想賄賂我?就這麼點銀子,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魏敏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可憐巴巴地說:“姑姑,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明知故犯賄賂您啊。自入宮以來,您一直對我悉心教導,可是我笨,總是犯錯。這些是我的全部身家,情願都獻給姑姑,請姑姑管教我時再多費點心,我願意像女兒侍奉母親那樣侍奉姑姑,每個月的月例銀子也願意拿出一半孝敬您。求您對女兒開恩一回,女兒真的不想被退回内務府,求求您了。”
她伏在銀珠腳下嗚嗚痛哭,狼狽至極,仿佛真被吓破了膽,什麼都顧不得了。
銀珠垂眼打量她,心裡爽得不得了,嘴角都不自覺露出了一絲暢快的笑。
“我可沒你這麼大的女兒。”她翹起的二郎腿腳尖晃了晃,若有似無地踢着她的腦袋,“你上嘴片下嘴唇一碰就要我開恩,我憑什麼相信你?且看你表現吧,若再讓我抓到你耍滑頭,你就滾回内務府去!”
魏敏連連磕頭,指天發誓:“姑姑您放心,我一定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您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您說東我絕不往西,您說打狗我絕不攆雞……”
“行了,少耍嘴皮子。”銀珠拈起金镯子,神色自然地說,“裕常在賞你的東西我拿走了。你的銀子自己好生收着吧,那麼點兒東西誰看得上?”
說罷,金镯子往手腕上一戴,昂着下巴走了。
魏敏畢恭畢敬地送銀珠離開下人房,一轉身,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
總算過了這一關。
她抓起桌子上的錢一把一把放進錢箱裡,簡單整理了下,又數了數總額,确認一文不少,才重新鎖上放好。
天知道她決定把所有身家都送給銀珠時心有多痛,簡直像剜她的心肝肉一樣。
幸好銀珠不是那種貪得無厭的人,隻拿了金镯子,不然她真的要哭死,整夜整夜肉痛得睡不着覺。
魏敏去小廚房打水,洗幹淨臉,回到正殿門口。
一邊站崗,一邊琢磨心事。
銀珠興師問罪,着實出乎她的意料。
她以為之前屢次示好,銀珠已經逐漸信任她,沒想到突然來這麼一下狠的,徹底打碎了她的自以為是。
這段時間的事情,銀珠了若指掌,不知道是專門派了人監視她,還是嘉嫔回來之後有人向她告密。
魏敏腦海中不同的人像輪番浮現。
是趙總管,喜公公?是小李子,小吳子……?還是……小慧?
她仿佛回到了過去,裕常在扭腳差點兒摔倒,她下意識伸手扶了一把。她與裕常在推辭金镯子的時候,周圍有太監有宮女,他們每一雙眼睛都盯着她,每一張嘴巴都能向别人告密。
魏敏忽地打了個寒顫,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宮裡沒有秘密’。
幾十個人住在同一個院子裡,走到哪裡都有人看着,前左右一共三排房子,聲音大一些隔壁就有可能聽見。
即使回到下人房,也有人跟她一起住。
她想做什麼,都幾乎避不開人。
魏敏想,她應該更謹慎一些,不該以為銀珠等幾個大宮女不在就可以釋放天性。
屋外的太監們在看着她,屋裡的小慧也在看着她。
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們會把她的事情告訴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