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是精怪上了身?
……不會的不會的!母子連心,她能感覺到這就是她的敏丫頭,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一夜之間竟移了性情。
魏楊氏心有餘悸地撫摸胸口,暗暗祈求上天,保佑她的敏丫頭在宮裡能好好的。如果沒能讓皇上看中,當不成妃嫔,也可以安安全全地回家。大不了到時候她多費點心,給她找個靠譜的婆家。
魏敏見她沒再反對,就又悄悄擡手掀開窗簾一角,偷感很重地從角落裡往外瞧。
内城裡八成以上都是旗人,八旗士兵駐紮在四角八方,旗民住在城裡,他們共同簇擁着、拱衛着皇城。魏宅在内城北邊正黃旗住的地兒,進皇城要沿着大街向南走,過地安門。
街上的行人主要是男性,戴着瓜皮帽,穿着長袍,走路時腰後的辨子甩來甩去。他們的穿着打扮都很不錯,有的人手上還提溜着鳥籠,腳步閑适,神情輕松,顯然是有錢又有閑。
不過魏敏瞧着,覺得他們的衣服裝飾顔色種類不太多,也不夠亮眼,總有一種灰撲撲的錯覺。
一路向南走,街道越來越繁華,路過的府邸宅門也越來越恢弘闊氣。過了地安門就到了皇城,遠遠地能看見紫禁城的琉璃屋頂,飛檐鬥拱,金燦燦的,漂亮極了。
皇城這一片,主要是為皇宮提供各種生活服務,内務府會計司衙署就在裡頭,貼着紫禁城西華門外,北長街那兒,與慎刑司一個在街頭一個在街尾。
會計司負責開啟宮女太監的職業生涯,慎刑司負責終結。倆機構放在同一個街區,方便。
魏敏想着想着,被自己的冷笑話逗笑了。
魏楊氏頭疼地說:“進了皇城就别往外看了,這裡常有貴人往來,冒犯了他們,咱們吃罪不起。”
貴人是敏感肌做的麼?看兩眼就覺得冒犯?
魏敏腹诽兩句,到底放下了窗簾。
馬車停在内務府會計司衙署的一角側門,兩人下了車。
魏敏回憶片刻,知道每年小選的宮女就是在這裡學規矩的。白天送來,晚上送回去,跟上學似的。等小宮女們規矩學得差不多了,跟親人的離别情緒也散得差不多了,就把她們一起送進紫禁城伺候主子*。
她若有所思,都說古代的統治者殘酷,其實殘酷之餘也有那麼一點兒人情味。
魏敏以前看清宮爆劇、上網沖浪的時候被人科普過,宮女出身八旗,命比以前朝代的宮女稍稍貴一點。主子不順心,就随意發洩在宮女身上,沒有理由地虐打宮女,這種事情很少發生。
門裡出來兩個太監,一個看着特别老,背都佝偻了,下巴脖子那兒的皮肉松松垮垮,一個看着特别小,十三四歲的樣子,笑眯了眼、殷勤地跟在老太監後面,成熟的神情與幼稚的身形格外不搭。
“魏夫人,您來得真早。”老太監微微弓着腰,謙卑又和氣地同魏楊氏打招呼,然而又有一種不敢叫人冒犯的氣度從骨子裡透出來。
魏敏認得他,老太監姓李,據說曾擔任過宮内要職,後來年紀大了,退休了,但是閑不下來,就在皇場會計司尋了個清閑的差事,幫忙鎮場子,帶徒弟,挂一個副管事的名兒。
兩人見面,魏楊氏是六品官太太,他隻是一介老奴;但從實際影響力看,他才是真正牛逼的那個。
真難為他把分寸拿捏得那麼恰當,讓人覺得既合禮數,又不敢随意輕視了他。
魏楊氏笑容滿臉地說:“今兒是進宮的大日子,可不敢誤了時辰。”
她緊緊抓住魏敏的手似有不舍,臉上卻沒有半分傷感之色,仍然喜氣洋洋的,仿佛女兒能進宮是天大的福氣。
“快給李總管請安。”
魏敏乖巧蹲安,眼睛笑得圓溜溜的:“李爺爺吉祥。”
李老太監頓時笑開了花,眼角的褶子全堆在一起,連連說:“姑娘客氣,夫人您真是太客氣了。”
“理應如此,以後進了宮,還要仰仗您多照顧吶。”魏楊氏輕輕攬住魏敏的肩,情真意切地說,“我就把這丫頭拜托給您了,煩您老多費點心。”
李老太監笑呵呵地說:“您放心,奴才一定将姑娘好好地送進宮,送到辦差的地方。”
魏楊氏把包袱挂在魏敏的肩膀上,依依不舍地說:“去吧。”
魏敏正要走,她又拽住她的胳膊,千叮咛萬囑咐:“要記得,宮裡不是家裡,會包容你那些小脾氣。你要知規矩,懂禮數,老實做事,千萬不要忤逆犯上,惹得主子不高興。”
魏敏心裡一暖:“額娘,我記着了,謝謝您。”
“傻孩子說什麼謝,我是你額娘。”魏楊氏輕拍她的胳膊,強忍着淚道,“去吧。”
小太監在前面領路,笑盈盈地說:“魏姑娘,您這邊請。”
魏敏擡頭挺胸,一腳跨進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