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伸手摸摸胡子,語氣悲憫,“因着前方打仗,臨越百姓為了交稅,賣田賣房,一時間,臨越多了無數窮苦山民。
啟元六年冬,各地深山均有凍死的不在少數的百姓。
那一年,各地的人牙行多了許多年幼女子,買賣絡繹不絕,甚至,有遠賣敵國以求謀生的。
啟元七年,煙霾唐家搬遷鎮西關,重振臨越對外的商業版圖,臨越的情況稍稍好了些。
啟元九年冬,也就是現在,時至今日,就在上京,還有不少人家還在食用着帶摻米糠的粳米。
咱們書院地處京郊,外頭這一片山林,時常有百姓前來,挖倔野菜,入嘴發澀,還有的是人搶着要!
隻要挖上一把野菜,家裡的孩子大人就能吃上兩天。
而你們,吃着周圍莊子上采購的最新鮮的蔬菜,今年秋天新收的精米,還揚言這般吃食無法入口?
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諸位家中親人皆是朝中要臣,連你們都這般,将來臨越的百姓還可信誰!還可依靠誰?”
方修坐了回去,無法反駁,但依舊不舒坦,顯然沒把苟掌院的話放在心上,不止他,許多學子都一樣。
“既不餓,就各自收了餐盤歸放到該放置的地方,前往至善樓商讨分班事宜。”
衆學生看着苟掌院離開後,才敢小聲讨論起來。
“錢嬷嬷,您再和掌院說說呗?”方修拉着錢允芳不依不饒。
錢允芳抽回自己的袖子,“喚我老師,廚子一事,是我想岔了,掌院之言,諸位閑暇之餘還是多多思考一下吧。”
方修不甚高興地坐下來,别人尚且夾個幾筷子菜飯入口,唯有方修,半點未動。
甯澤骞和明歌就坐在穆清麥和唐猶笙隔壁。
“诶,這方修是什麼來頭?明歌你知道不?”甯澤骞拐拐明歌胳膊,對方默默坐遠了些。
穆清麥咽下口中清甜的菜根,搖搖頭,“不清楚。明歌,你知道嗎?”
明歌抿抿唇,放下筷子,“工部尚書幼子。”
甯澤骞恍然大悟,“原來是工部官員的兒子,難怪。”
“難怪什麼?”唐猶笙蓦然接嘴。
甯澤骞白他一眼,并不打算回答。
穆清麥緊跟着開口,“對啊,難怪什麼?”
甯澤骞啧了一聲,靠近穆清麥小聲開口,“工部,整個朝廷最有油水的地方,戶部都要讓三分。他爹還是一把手,難怪養出個挑剔的兒子。”
穆清麥默默看了眼甯澤骞并沒怎麼動筷的飯菜。
“我這是剛來京裡水土不服!适應兩天就好了!”甯澤骞哽着脖子反駁。
穆清麥沒有揭穿某人昨日在酒樓大快朵頤的模樣。
“太清淡了,一點味兒沒有,全是土腥味兒!”
“就是,一會兒回屋墊點糕點得了,回頭給家裡傳信,能不能送點吃得進來,不跟着學校吃就是,惹不起苟虞還躲不起嗎?”
“直呼掌院名字!你小聲點!”
“怕什麼?人都走了。”
穆清麥低頭看着自己餐盒裡所剩不多的飯菜,土腥味兒嗎?她怎麼沒吃出來。
不僅她沒吃出來,甯澤骞旁邊的明歌也是本地人,她瞧着也吃得差不多了。
身邊的唐猶笙還是鎮西關唐家來的呢!一點沒剩,最後一粒米都撿來吃淨了。
“真是個粗婆子。”
“花公雞。”唐猶笙淡定回應,起身拿着吃空了的餐盒送往發放餐盒的窗柩上。
“你!”
“咱們也走吧,還要去至善樓呢! ”
四人排隊放餐盒,廚子是個有些年歲的中年男人,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身邊已經堆砌了一堆基本沒怎麼動過的餐盒,臉上的笑容很是小心勉強。
“學生仔,放一邊兒就行,我一會兒來收。”
四人這才發現,這廚子左邊手臂袖子空空如也。
唐猶笙看清他臉上可憐的笑容,“敢問老師貴姓?”
廚子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我就是一粗人,承蒙苟大人照顧混口飯吃,擔不得各位金枝玉葉一聲老師。叫我林大牛就成。”
唐猶笙遞過餐盒,空空如也的餐盒讓林大牛一愣。
“來京這些日子,頭回吃飽,謝謝林大廚。”
林大牛回神,“诶!诶!吃飽就好!”連連回應,目送着唐猶笙離開的高挑背影。
穆清麥看了眼唐猶笙的背影,回過神來,也遞過餐盒,“這道豬油燴菜根,有我家裡做的味道,離家還能吃到家鄉味,謝謝林大廚。”
林大牛紅了眼眶,“诶!诶!能飽肚就好。”
明歌也上前,“謝謝林大廚。”
甯澤骞看了眼手裡的餐盒,深吸一口氣閉着眼睛塞了一大嘴菜咽下去。
“那什麼,林叔,我就是水土不服,明兒我就吃完了,您的手藝,這個!”他一邊說還一邊朝林大牛豎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