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拂回頭看了一眼阿堯,卻見她往這邊飛奔而來:“無拂!你别濫殺無辜!趕緊放開他!”
“?”無拂辯解,“我又沒……”
他還沒說完,就被阿堯一把推開。
我又沒把他怎麼樣!無拂心裡苦,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阿堯将那隻鵲妖扶起身來。
“啊,謝,謝謝映生大人!”鵲妖畢恭畢敬地對着阿堯行禮,順便奉承幾句,“沒想到魔也歸大人的萬靈島掌管,鵲神大人真是太厲害了!”
“什麼鵲神什麼萬靈島,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阿堯努力回想,隻想起連羽神君似乎也曾對她喊過一句“阿生”。
難道她真的叫映生,是蓬萊的上神?所以她究竟因何故受了天雷刑罰被貶作天風海的下仙,莫非真像無拂所說,是在蓬萊闖了禍。
但從神壇隕落至下仙,闖的禍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鵲妖還在叽叽喳喳:“映生大人,您不記得了嗎?您以神身掌管萬靈,視天下萬物為同出,不辨人妖仙三族之别,力求維護天下衆生平等。
可如今世間卻大喊‘天下無妖’的号召,我等小妖隻敢終日躲藏在這片森林裡,不敢以人身示人。您來人間曆練,可是要救我們妖族于水火?”
“天下無妖?天下怎能無妖?雖然我不太記得你說的什麼掌管萬靈之事,但我知道人妖兩族長久對立,若要消除兩族間的仇恨也絕非一朝一夕就能實現。不過我們此行确可以努力為妖正名。”
阿堯正說着,林恃無和蘇行憐也來到了他們身邊。看到林恃無身上的月白道袍,鵲妖吓得大叫一聲變回鵲身一眨眼就飛得不見。
阿堯還有好多疑問沒有問他,沒想到他就這麼突然地跑了。于是她隻能扭頭問林恃無:“先生,你既為方丈山弟子,如今京中又奉你為捉妖師,難道要除盡天下之妖的是方丈山?可你也是妖,他們怎會收你入門?”
“妖也分善惡,修仙之人不會濫殺無辜。”林恃無搖頭,“提出天下無妖的是百年前那位蓬萊天師。他認為,這世間一切罪惡皆源于妖,無妖則無魔,方可得天下長久太平。”
“不對!”蘇行憐指正他,“千年之前,我族人分明是被方丈山弟子所屠,他們如今怎可以輕易抹去過去所犯罪惡,道貌岸然地說着修仙之人不殺無辜的話?
誰不知道廣納妖丹可以提升修為,我看他們和那天師分明就是一夥的,為修仙一路踩着妖族的血骨登天。你可别被他們騙了,等我到了方丈山,勢必好好為族人報仇雪恨。”
“蘇姑娘……”林恃無想到自己也曾殺害妖族廣納妖丹蘊養蛇妖修仙,感覺蘇行憐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把尖刀紮在他的心窩上,但猶豫片刻還是想解釋幾句,“當年我和阿玘在收治你們族人時仔細看了他們身上的傷,那些傷絕非方丈山的凡胎道士所為,所以我們都猜測屠戮友合村的應是魔。”
“魔?怎麼會,我記得他身上穿的就是方丈山的道服,而且整個人看上去仙風道骨的,怎會是魔?”
蘇行憐仔細回想,确認自己沒有記錯;她又看了一眼無拂,明明像他這樣冷豔的才更符合魔的模樣,于是她更加确認自己不可能記錯了:“或許他因殺生不小心走火入魔,反正橫豎都是方丈山的弟子。”
聽她這麼說,林恃無此刻也不确定起來:“無礙,此行終要去往門裡,到時候問問師尊便可。若真是方丈山所為,師尊必會給你一個交代。”
是夜,他們一行四人在溪邊紮營,照明的篝火燒得枯木呲呲作響,蘇行憐餓得不行,和林恃無一起跑去了溪裡抓魚。阿堯坐在火邊,又摩挲着那枚骨玉戒直到入了神。
“你說……”無拂看她入神的模樣,清了清嗓試探問她,“那鵲妖說你曾是上神,那這戒指……會不會也是你昔日愛人所贈?”
阿堯托着腮,愁容滿面:“我竟然本是上神,沒想到連羽神君那麼早就和我相愛了,還将上古神龍的龍骨作戒指贈予了我,可我卻把他忘得一幹二淨,真是不應該。”
“……”無拂氣得牙癢癢,“就沒有可能,也許那條龍才是你以前的愛人?”那可是他性命攸關的心上肋骨,怎麼能成他人贈禮!
“啊?”阿堯堅定搖頭,“不可能啊,上古神龍诶,你看我那麼年輕,那時候我肯定還沒出生呢。”
“那或許不是神龍,隻是普通的龍妖呢?”篝火照得無拂眼裡莫名炙熱,他似正滿懷期待地看着她。
“那就更不可能啦!”阿堯拍拍無拂的肩膀,笑說,“你忘了我和小憐說的了嗎?天規在上三界有别,妖是進不去蓬萊的,更别提和神相愛了,那可是死罪。”
她剛說完,突然意識到什麼僵在了原地,方才還在拍無拂的手也懸停在了他的肩上,身體幾近顫抖,又将那兩個字不敢相信地重複了一遍:“死罪……”
她記憶中全無的那百道雷刑,分明就是仙界的死罪。
阿堯猛地盯向無拂脖間的琥玉項鍊,又回看自己手中的骨玉戒,一種完全沒有設想過的恐怖劇情在她腦海裡泛濫成災。
她呆呆地看向火光輝映下無拂柔和的臉頰,過去執着百年的信仰此刻全面崩塌,隻能失魂落魄地脫口而出一句無比蒼白的問話:“所以,我忘掉的昔日愛人不是神君,而是你,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