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剛剛差點殺了你,你不恨他嗎?”阿堯對人類感到奇怪,“他可不是什麼好人。”
小男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沒有娘,是我說的話讓他難過了,我不怪他。”他跑到婦人身邊跪下,“娘親,我沒事,你别傷他,大哥哥也是個可憐人。”
婦人心中怨念滿溢,早已聽不進旁人勸說。阿堯無奈,隻能喚出淨心鈴以靈杵擊之,震碎心魔的鈴聲陣陣漾起,婦人的情緒終于逐漸歸于平靜。
她扭頭看向身邊的男孩,滿臉淚水卻又欣喜地跪着過去将他抱入懷中:“是娘沒有照看好你,以後娘不會再讓你陷入危險了!”
母子二人相互扶持着離去,無拂還平躺在地上止不住淚。
對魔來說,這點利器小傷根本算不了什麼,可他的心是實實在在地疼痛着。
這世間最愛他,也是他最愛的阿娘,如今已視他同陌路,甚至她能為了另外的孩子與他拼上全部性命。
可他又何嘗沒體會過這份被愛的滋味?
“她是你娘?”阿堯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蹲到無拂身邊同他說,“我在天風海見過她。她以前,是不是叫……”
“唐婵。”無拂不帶猶豫脫口而出,“她最喜歡夏日的雨季,最喜歡喝青梅子酒,最喜歡在衣襟處繡一朵蓮花,還喜歡做大大小小的香袋送給街坊鄰裡。隻是那些人,在周家落難之時都選擇了落井下石。她怎麼到現在都沒變,還是會為了别人不顧一切,一點都不知道多想想自己。”
阿堯在天風海見到唐婵時,也與現在的年齡差不多樣貌。
那幾年,她總是在千嶂嶺的入口附近坐着,或站着,阿堯每次經過總問她:“還沒等到嗎?都等了快五十年了,應是等不到了吧?不如就入了輪回吧。”
唐婵掰着手指算給她看:“我離開霁兒時他才十歲,若他能平平安安長大,怎麼也得活個七八十歲,隻要我先于他二十年入輪回,來世我還能重新做他的娘,彌補沒有陪他好好長大的遺憾。”
阿堯知道,唐婵的未了心願,便是走得太早,早到她還沒見到自己的兒子成人、成家、立業,她就隻剩一縷殘識留存世間。
可她等了半百,終沒有料到她的兒子早就在弱冠那年就死了,死得凄慘又不堪,同她一樣,成了凋零于世無人在意的曆史紅花。
後來,她應是跟着其他仙子入了輪回,再後來,阿堯再也沒見過她。
夕陽西下,殘陽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是愛你的。”阿堯望着婦人牽着男孩離去的背影,想到自己甚至無名無姓沒有過去更沒有這樣親情的羁絆,覺得無拂也沒有那麼可憐了,她站起身來:“那我們,就此别過。”
無拂捂着胸口踉跄爬起,在阿堯背後喊她:“喂,你還沒告訴我我娘怎麼了!”
“你娘說你十惡不赦,死有餘辜。”
“我娘不會說這種話。”
“她已經不是你娘了!”阿堯雖為引渡人,但她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份世間最遙遠的距離。
她曾經挺羨慕人類,無論他們生前做過什麼,取得多大的功勳或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賺了多少錢還是少吃多少飯,但隻要入了鏡淵就能忘記一切告别過去重新開始。
可隻要還有一個人記得他們存在過的證據,這份輪回便是殘忍的。
她看着天風海裡的殘識來來去去,他們總是愁眉苦臉地進來,又喜氣洋洋地送走,她自以為幫他們了卻心願後,可以放下一切的是他們。
沒想到最該放下的,應是未亡人。
身後似乎沒有了動靜,阿堯怕無拂受了刺激又做出什麼傷天害地的舉動,趕緊轉回身去找補:“不是,我意思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是妖可能你的父母另有其人?……人呢?!”
阿堯張望了一圈,根本找不見無拂的身影。
這人怎麼剛剛不想讓自己跑,這會自己卻跑了?那可真是太好了!阿堯心想,總算不用自己絞盡腦汁思考怎麼從他身邊逃離,好日子可在後頭咯!
好了沒半口氣的功夫,一個麻袋從天而降,阿堯被罩進新的未知,在一個手刀後昏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