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幾個精壯漢子從東面陸續趕到,心中大驚,“你們怎能過來!”
“我們再不過來,你們都要死了!”救他的那名漢子說道,“北門丢了,我們守住東寨牆有甚麼用?
“刀爺,這麼久了,賊匪不可能再去打東寨牆。再說東寨牆現下有人守!”
哪來的人?除去已死和重傷的二十來人,全寨上下不過六十多個男丁。
西寨牆和北寨牆分去近六十人,分守東寨牆的男丁人員不過一掌之數,他們不得不召集健婦協守。
沒了這幾個人,要是山下的土匪突然襲擊,失去主心骨的健婦真能守住嗎?
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那漢子也不多嘴,指揮着東寨牆的幾人填補空缺,原本岌岌可危的北寨牆頓時穩住。
他們疲憊不堪,寨牆下的土匪們也臨近力竭,幾個生猛戰力加入,立即打得土匪們不能招架。
鄧大刀将土匪屍體撥開,喘着粗氣要上前助陣,卻見左手邊有人跑來,慌忙說道,“刀爺,西寨牆危急,土匪……”
“危急甚麼危急!”
雖然知道羅固不是火燒眉毛不會求援,但此時此刻他哪有餘力支援羅固。
“就他娘的西寨牆人最多,羅固撐不住一頭撞死算了!”
那人愣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這裡已經死了四個兄弟!沒人能過去支援!撐不住,我們一起去死!”
鄧大刀聲嘶力竭地吼道。
“告訴羅固,寨在人在,寨破人亡!”
傳話的人重重點頭。
鄧大刀看着那人跑回去,突然間笑了。他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寨破人亡”這種話。
滑泥鳅啊滑泥鳅,你真的要折在這裡了嗎?
他搖搖頭,跨步上前,大吼一聲:
“殺!殺啊!”
仗打到這份上,他不可能躲在戰友身後指揮,或者說,這時候根本不需要指揮,隻需要殺敵。
多殺一個土匪,他們活下來的希望就多一絲!
他連砍兩人,一個被砍斷半邊脖子,屍體掉落下去還在抽搐;另一個反應快,才砍中胳膊,他就松手往後倒,落在屍體上一動不動。
他以為那土匪要裝死,示意身旁的弓箭手補一箭,卻不想那土匪忽地大聲嚎叫,顫抖的高音慘烈絕望。
那土匪想起身,卻因為身下尚柔軟的屍體幾次滑倒。
也是因為滑倒,他躲過幾支箭。
那土匪半走半爬地踩上實地,發了狂地往關卡跑,嘴巴也沒閑着,嚎叫聲愈發尖銳急促,但卻漸漸有了幾個成型的音節。
“回……我要……回……娘……我要回家……”
因為道路狹窄,他跟攻寨的土匪相撞,頭上的黃巾散開,被風吹起,又飄飄然下落,接着又被風擡起。
他涕泗橫流,大聲喊着他要回家,不要擋路。
他瘋了般地關卡跑。幾乎所有人都看着他跑。
關卡處一臉疲态和驚詫的黑襖漢子像是才醒悟過來,連忙挽弓射箭,幾隻箭射中胸膛,幾隻箭插進臉頰。
他的身體搖搖晃晃,要往後倒,又在向前傾。
他的左腳忽地擡起,隻擡起一點,他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膝蓋觸地,然後上半身向前倒。
箭逐漸深入他的血肉,并短暫地支撐起他的軀體。
他以下跪彎腰的姿态失去了生命。
他失落的黃巾挂在了東方寨的北寨牆上。
染血的黃巾招搖,像是一面旗幟。
它看到了主人的死,也見證了寨牆下的潰敗。
起初是一兩個人,然後是三四個,五六個……所有攻寨的土匪都在往回跑——
不,不止往回跑,他們有人被黑襖男人打死,有人卻沖撞進關卡,沖倒拒馬栅欄,沖亂土匪陣地。
鄧大刀雙手撐在寨牆上,雙眼發紅地看着關卡處的亂象。
他有個想法。
“乘勝追擊!”有人喊出聲。
他看過去,正是救他一命的漢子,他記得名字,應該是鄭子謙,東方寨少數幾個識字之人。
艾胖子卻不贊同,“雖然賊匪打了敗仗,但人數還是我們幾倍,我們出寨不是送死麼?
“何況西寨牆還在打,我們不去支援,若西寨牆被土匪打下來該當如何?”
鄧大刀沒說話,劉鼻子卻幽幽來了句,“西寨牆要破早就破了。”
艾胖子惱怒,“你……”
“閉嘴!”鄧大刀瞥了眼艾胖子,後者隻得悻悻然閉上嘴巴。
鄭子謙道,“刀爺,機會難得。”
鄧大刀天人交戰,始終沒能作出決定。
“刀爺,試試罷!”
鄧大刀驚詫地看着一個渾身血污的戰士出來說話。他記得這位是從一開始就在北寨牆的。
“刀爺,大好機會。”
又有兩個出來勸說。
鄧大刀環視一圈,發現許多人臉上都帶着亢奮和期待。
“好!”他重重說道,“娘巴牙!老子便遂你們願!打!我們打出去,好好出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