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情緒高昂地喊道,“我宣布,譜口磚廠建成,今日開工!”
沒錯,女人是劉今钰。
她口中的譜口磚廠就是自去年閏十一月起建設的輪窯。
前後七八十人參與,耗時近五個月的譜口磚廠在今天終于落成。
比之劉今钰,黃有才、彭慶雲等始終參與建廠,為之廢寝忘食、争吵不休的磚廠負責人更為激動。他們雙眼發紅,随時都有可能掉下眼淚。
興奮之餘,劉今钰也包括參加開工儀式的楊文煊還有另一番感觸——看着筆直地卧倒在山坡上的青灰色與紅色交雜的長長建築,他們感受到一絲跨越時空的熟悉感。
盡管他們在那個時代并未見過輪窯。但迥異于這個時代的大型磚結構建築,讓他們感到自己距離那個時代近了一步,因而生出了一點莫名的親切。
開工儀式在熱烈的鼓掌聲中結束,等待許久的唐豐快步走到劉今钰面前說道,“劉社長,楊社長,二廂大圍裡的老童生又來了,吵着要見你,否則不走。”
劉今钰皺眉。
唐豐說的老童生她知道,是個老頑固,認為她一個未婚女人抛頭露面,時常與男人接觸傷風敗俗,且名聲越來越大,會腐化其他婦女。
起初老童生隻在家批判,那時劉今钰毫不知情,當然知道也不會在乎。
後來大同社名聲響了,他激憤不已,不僅寫信給唐景謙讓他好好管教,還在城裡四處說劉今钰的“壞話”,鼓動其他士子“規勸”唐家不要放縱她,這時劉今钰也隻當看笑話。
再後面他見劉今钰我行我素,便夥同一幫好友,登門拜訪劉氏和唐家,當面勸說。
開始她和楊文煊還會争辯兩句,之後閉門不見,讓唐景謙應付這幫老頑固。
唐景謙對此煩悶不已,這些人堵門也就罷了,還帶動一批“老中青”讀書人給唐家父子寫信,明裡暗裡也是勸他别放縱劉今钰敗壞風氣。
楊文煊也是煩了他,語氣不好地說道,“盡他鬧,莫影響莊戶種田、工人做工便不管他。”
唐豐有些無奈地說道,“那老童生放話,若是兩位社長還是不見他,他便不買肥皂,還會讓别人也不買。”
楊文煊被氣笑了,“這個老家夥,還會這一招!”
劉今钰嫌惡地擺擺手,“随他去鬧!一個童生還能翻天?你與唐理事說,要是他執迷不悟,就想辦法敗壞他名聲,看到時幾個人聽他的。”
唐豐點頭告辭。
劉今钰吐槽幾句,又問起武岡的事。她之前聽說武岡出了“新聞”。
楊文煊道,“你在山裡,武岡的消息我時刻關注。隻聽說武岡出了佛寶,跟勝力寺圓寂的無涯大師有關,引得滿城風雨。
“傳言鄧之沛和朱企釒豐因這事鬧得不愉快,不知是否屬實,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和尹子奇的手筆。”
“釋無涯?佛寶?他們不是道士嗎?算了,有效果能讓他們狗咬狗就行。”劉今钰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回山裡了,你來嗎?”
楊文煊知道她是讓他躲那個老童生。不過他可以從後門進唐家大屋,而且碰見也無妨,那老童生又不是看不慣他,想辦法溜走便是。
劉今钰不強求,自己從羅塘那邊回了泥鳅罐基地,正好順道看看羅塘工業區的選址。
晚上,她聽劉麻怪傳來山下的消息,那老童生吵了一個上午後悻悻而歸,她笑了笑也就把他抛之腦後。
又過了幾天,谷雨過去,劉今钰預備開建羅塘工業區,作為前期的鋼鐵基地,沒想到山下傳來消息,說是縣裡來人,還有不少人跟着。
劉今钰頓時一驚,匆匆下山,唐家大屋前果然停着許多轎子。
她往正廳走去,唐豐本在指揮下人做事,餘光看見她,立即迎上來小聲說道,“劉社長,是縣裡的教谕來了。”
劉今钰不能理解,“教谕?”
教谕是學官,按理說與他們大同社并無交集。
唐豐壓低聲音道,“劉教谕不是一個人來的,除他的小厮,還有好些秀才童生,說是來拜訪老爺,但……”
劉今钰擺擺手,邁步往前走,“你莫要說了,我自己去看。”
眼見劉今钰往正廳去,唐豐愣了下連忙追上去,楊文煊讓他跟劉今钰說别去正廳,他一時忘了重點,或者說還沒講到重點劉今钰就懶得聽了。
他不敢喊叫,劉今钰又走得很快,他隻能眼睜睜看着劉今钰走進正廳。
劉今钰走進正廳院子,廳内十幾個人齊刷刷看過來,她掃視一圈,不用認真看就能發現許多人臉上的厭惡和鄙夷,剩下的則多半是因為沒反應過來而露出驚詫神情。
正廳上首隻坐着一人,面容清癯,顴骨以下臉頰凹陷,下巴長出一撮花白胡子,很是符合劉今钰刻闆印象裡的清貴儒士。
顯然,這位就是邵陽縣教谕劉思賓,成都府内江縣人,天啟四年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