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今钰往廳裡走,好些人面露不滿地看向唐景謙,示意他怎麼不管好家裡人。
唐景謙賠笑,“定是社裡有要事,諸位見諒。”
說話間他看向楊文煊,本在驚詫的後者頓時會意,起身作揖告罪,站起身頂着十幾雙眼睛的注視走出正廳。
“跟我走。”檐廊下,楊文煊低聲對劉今钰說。
但劉今钰沒動作,楊文煊知道她在想什麼,趕緊說道,“他們不是來找事的。是來跟唐景謙讨論給顔氏立牌坊的事。”
劉今钰愣了下才反應過來。
貞節牌坊啊!
楊文煊又說了句跟他走,這次劉今钰沒反對,跟着他離開正廳。
才走了幾步,她聽見一道帶川音的官話,不大不小,正好讓她聽見,“成何體統。”
她冷冷哼了聲,但沒有發作,這讓楊文煊松了口氣。
他倆到楊文煊辦公的地方坐下,劉今钰臉上帶着愠怒,“你騙我,他們來這麼多人,肯定不止貞節牌坊那麼簡單。”
楊文煊給劉今钰倒了茶,又給自己倒,“你先喝茶,看你着急忙慌的,渴了吧。”
劉今钰端起略燙的茶杯一飲而盡,沉着臉,瞥了眼慢慢喝茶的楊文煊說道,“說吧,他們到底來幹什麼的?”
“哎,慢點喝,喝燙水容易得食道癌……好啦,你别這個眼神看我,真沒什麼大事,真是來談貞節牌坊的!”楊文煊放下茶杯,一臉誠懇地說道。
劉今钰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楊文煊說的斬釘截鐵,劉今钰雖有疑惑,但眼底的那點擔憂卻消散了許多。
“不過……”
楊文煊話鋒一轉,劉今钰當即一雙怒目看過去,前者連忙解釋道,“你别急,也不是大事。
“那教谕來這,确是來商量給顔氏立貞節牌坊的事,但他也借着這個由頭表示,唐家要管好女眷,無論是唐家的,還是大同社的。
“若有不聽管教的,縣衙可以幫忙。又暗示唐景謙,管好了說不定可以拔貢,若管不住或故意放縱,敗壞縣裡的名聲,便是與全縣官民作對,最後生員功名都可能不保。”
劉今钰初時氣憤,聽到後面心情反倒平複,隻是罵道,“這幫迂腐的老封建!”
楊文煊嘿嘿一笑,“你倒是想錯了,他們不是針對你。”
劉今钰帶刺的目光掃過去,“操!你說一句留半句什麼意思?”
楊文煊作投降狀,“我老實交代!老實交代!”
頓了頓,他收起開玩笑的姿态,正色道,“具體情況目前還不清楚,不過劉思賓要唐景謙管束的,是我們廠窯裡的女工人。
“男女共處一室,又穿着不合禮法的‘奇裝異服’,其中還有未婚的少女,他們認為影響很不好。
“至于老劉你,他們确實看不慣,但唐家和劉氏默許,他們懶得管,隻是建議唐景謙‘多為你好’,多教育你,免得你以後嫁不出去。”
大同社幾個廠窯裡确實有女工,但數量不大,除原大刀寨女眷外,隻有三個來源——流民中僥幸存活的,周邊需養家的以及林巧月等社内女工介紹來的。
其中第三類基本都是未婚少女,大多是淪落到要賣身的可憐女子。
劉今钰其實很注意男女工的接觸問題,畢竟是理學興盛的明代,那些女工除了上年紀的已婚婦女外,本身也很排斥與陌生男子交往。
在她制定的規矩下,男女工是分開工作的,若需交接則有幾個年紀較大的婦人負責,吃住也不在一起。
但到底不能完全隔絕。
或者說,在這個時代,良家婦女本就不該在外工作。
“不管是我,還是她們,都不可能按他們說的改。那是要我們的命!”劉今钰态度堅決地說道。
“我舉雙手贊同。”楊文煊當即表态,“邵陽城你可以少去,但絕對不能隐身,否則外面的人内部的人,都會以為你劉今钰被人鬥倒了!
“那些女工,幹這份活才能糊口飯吃,他們嘴唇上下一碰就不讓人活了?不可能!
“隻是改還是要改,把我們的态度擺出來。劉思賓一行人會在唐家留宿一晚,我和唐景謙會跟他們好好談談。
“哪怕談不出共識,至少先把他們糊弄過去。然後……”
楊文煊的話戛然而止,劉今钰對上他頗有深意的目光,也是了然地點頭道,“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說罷,她想起另一件事,提醒楊文煊道,“邵陽城的印刷廠基本成型了,報刊的事情要準備起來了。我們也不能被動挨打,等時機成熟,也該我們炮打孔家廟了!”
楊文煊有些遲疑,“會不會太早?”
劉今钰笑道,“又不是現在就發,隻是讓你準備準備前幾期的素材,我們第一仗要打得漂亮。”
說着她的語氣狠厲起來,“狗屁的風化,狗屎的體統,老子早晚要把它改了。”
楊文煊歎了口氣,要改所謂風化,隻怕比打天下還難。
他們又聊起羅塘工業區,這将是他們第一個較為大型的工業區,也将為他們對抗明廷實現前期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