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鏟除岷王府?”劉今钰面色一沉,“道長,你曉得你在說甚麼?你是要我造反麼?道長,你若不說明白,我立刻便走。”
老道士笑了笑,“也罷,也該讓社長知曉前因後果。社長,你應已經知曉,最早盯上大同社的,是江川王府的校尉田環。”
劉今钰點頭,比起田環謀奪大同社,她更痛恨此人榨幹賣兒鬻女者最後一點價值的惡行。
總有一天,她會讓他付出代價。
老道士喝了口茶,繼續說道,“江川王府的朱定焫一心想要承襲郡王之位,隻得拿錢财去讨好親王。朱湮洪既死,朱定焫便隻能去讨好朱企釒豐。
“田環想為主子‘分憂’,他從打行那得知劉勝和雷公寨等人要對付大同社,便插手進去,預備拿到肥皂秘方孝敬主子。
“田環沒想到社長和你的大同社那般厲害,不但東山綁架失敗,勾結蔣天錦狀告大同社也未能成功,氣急敗壞讓餘缙抓你也被何起蛟阻攔。
“最精彩的還是社長去滅打行,幹淨利落,吓壞了田環。尤其是,貧道至今沒想明白,那朱定焫明擺着是在放任田環,為何打行被滅後也服軟了。
“且不管社長是如何做到的,那時朱定焫和田環确實已放棄吞掉大同社,卻不料朱湮洪的妻弟鄧之沛得知了大同社與肥皂之事。
“也怪社長你把皂鋪開去武岡,叫他十分眼饞。那鄧之沛便借朱企釒豐的名頭,逼着朱定焫和田環幫他搶奪大同社。
“假校尉是鄧之沛手下找來的,你前些日子在城南遇襲,也是鄧之沛心腹馬老牛一手安排的。江川王府不欲參與,但不得不提供一些‘機會’。”
劉今钰頓時恍然,“道長是指,此事那準岷王朱企釒豐并不知情?”
老道士點頭道,“沒錯,朱企釒豐不曉得此事。朱企釒豐去年剛得到皇帝承認,在岷府沒有一點根基,現下隻想早日襲岷王之位,哪裡會想旁事?
“便是想,想的也是軟香溫玉。聽聞這位岷國大王,待皇帝派來宣讀命其視岷府事的聖旨的西甯侯宋裕本和禮科給事中盧兆龍一走,便急不可耐地遣校尉内使到民間索取女子。”
知道嗤笑一聲,劉今钰也露出嫌惡神情,但她心裡卻是多想了一層——
知道遠在邵陽,但對武岡岷藩如此清楚,既可見他對岷藩的關注,也說明他确實有合作價值。
不多時,知道恢複溫和的笑,道了句“見笑”,便接着說道,“鄧之沛盯上大同社,或許是想獻與朱企釒豐,也或許是想自己私吞。”
知道話鋒一轉,突然問道,“劉社長,你可知曉朱企釒豐是如何上位的?”
劉今钰沒忍住笑了,此事劇情精彩,堪比八點檔,楊文煊早與她分享過。
朱企釒豐原名朱國英,其父朱幹坤為岷憲王朱定燿第四子,岷哲王朱禋洪的四叔祖。
朱幹坤因其母妃盧氏色衰失寵,憂憤而死,對朱定燿說了怨言,朱定燿為此大怒,加之有人離間,此後十年父子不相見。
萬曆三十年八月朱國英出生,朱幹坤正妻入宮報喜。
當時朱定燿因其女婿龍汝震的讒構之言正在氣頭上,這喜訊一到,卻是被刺激得更加痛恨朱幹坤。
大怒之下,他把朱幹坤招至殿前,又叫來宗室諸人,當衆曆數朱幹坤之罪。
父子俨然成了仇家。
萬曆四十五年,朱幹坤去世。
盡管朱幹坤濫妾鞠氏生下朱國英和朱國儁兩個兒子,但朱定燿堅決不認他這兩個孫子。
接着,朱定耀便以朱幹坤無嗣為由除其封,并将常甯王府改作書院,府上奴仆财産俱上收,朱國英兩兄弟因此流落民間。
直到朱禋洪死後,因憲王朱定燿後嗣皆絕,隻能從朱定燿父親康王朱譽榮後嗣中擇長者襲位,事情才出現轉機。
康王九子,其時唯其三子朱定灮的綏甯國、其七子朱定煠的祁陽國尚在。
故而廷議由綏甯王朱企錊之子襲位——至于為什麼不是朱企錊本人,原因是朱企錊腦子有問題。
然而朱企錊之妻王氏是個長舌婦,曾在哲王朱湮洪面前說過哲王妃鄧氏以及其他宗室的壞話。
加之鄧氏想要扶持一個沒有根基的親王,好在新王繼位後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榮華富貴,便與諸宗室商定,揭開朱定耀家醜,讓朱國英繼位。
于是朱企釒年、朱企?、朱企鍈等一幫宗室上書,把朱國英的存在抖了出來。
雖不知崇祯怎麼想的,但他總歸接受了“自家爛事沒有最多隻有更多”的現實,讓勘查朱禋洪暴斃死因的湖廣巡撫洪如鐘和巡按黃宗昌随帶核查朱國英身份。
洪黃二人最後确認朱國英為常甯王朱幹坤庶長子,崇祯便于崇祯四年給朱國英賜名朱企釒豐,委其視岷府事。
這場父子相雠的故事便這麼戲劇性地落幕了。
“朱企釒豐襲位,說是全靠鄧之沛和鄧妃也無錯。”老道士道,“我等是這般想的,那鄧之沛更加如此。
“他在武岡愈發蠻橫,一個南城副兵馬指揮,有名無實的王戚,出行的排場擺得比朱企釒豐還大,還時常在人前稱朱企釒豐靠他上位,該好生謝他,該好生待他。
“按鄧之沛的作風,若是侵吞大同社有朱企釒豐授意,他會這般小心麼?”
劉今钰在消化老道士的話。
她明白老道士的意思,朱企釒豐與鄧之沛無非是“功高蓋主”、“擁立之功”那一類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