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謙心知朱佐不懷好意,何況大同社本也不打算居功,便謙卑回道,“顔氏剛烈,乃縣尊重教興學、整肅風化之果。
“剿滅雷公、青龍兩匪寨,則是王千戶和蔣家盡心盡力所成。老夫不敢居功,請縣尊為花街堡和蔣家請功。”
朱佐露出玩味的笑,看向蔣信止和王省兩人,問道,“王千戶,蔣老爺,唐老爺說的可對?”
王千戶神情複雜。他很想接下這個功勞,但現場略顯詭異的氣氛讓他不敢接。
蔣信止就不像王省那般糾結了。
他語氣平靜地說道,“唐老爺自謙。剿滅土匪乃花街堡、唐家與我蔣家合力所成,非是一兩家之功。”
頓了頓,他又說道,“且首功非是我三家其一。”
朱佐很配合地驚詫一聲,“喔?”
蔣信止朝朱佐拱手,面不紅心不跳地說道,“此事全賴朱大令運籌帷幄、順應民心,方能号召數百義民輔助花街堡,一舉攻破兩大賊寨,解救邵陽祁陽二地兩百鄉民。
“此事,縣尊當居首功!”
唐景謙立即拱手道,“蔣老爺說的對極,縣尊當居首功!”
王省因蔣信止之言而驚詫微微張開的嘴巴已經合上,連忙表态道,“縣尊當居首功!”
朱佐卻不言語,目光又放在劉今钰身上,“本縣若未記錯,劉姑娘早前遊曆四方,不知都去過什麼地方?籍貫又在何處?聽你口音,像是北地之人。”
還沒等劉今钰回答,他又看向楊文煊,“楊小友也不像本地人氏。聽你說話,倒與劉姑娘很相似,之前也在走南闖北?是何緣分,讓你與劉姑娘到了邵陽?”
劉今钰和楊文煊都看向唐景謙。
唐景謙向朱佐說道,“小女與楊小友以往沒見過父母官,許是怕極,說不出話,請縣尊恕罪,容老夫替他們回答。”
朱佐沒說話,唐景謙便接着往下說,“家女養父,乃北直隸人,靠賣藝為生。
“萬曆四十年,其在邵陽賣藝時發現一丢失女童,找尋女童父母無果,加之膝下無子,便将之收養,随之走南闖北。
“女童便是老夫義女,她養父死時,告知她家鄉所在,她才返回邵陽。
“許是上天憐憫,她竟憑借模糊印象找到譜口沖,老夫佩服她性子堅毅,所以認她做義女,助她尋找生父母。
“卻不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等尋找數月無所獲,一日在村頭聽人談論舊事,得知譜口沖劉氏一對夫妻早年丢失女兒。
“劉氏言其女胸口處有蝴蝶狀紅色胎記。老夫将此事告知小女,方才知她胸口便有蝴蝶胎記。
“劉氏夫妻與小女相見,也認出小女乃他們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不禁相擁而泣。
“誰能想到丢失快二十年的女兒會自己走回家?許是上天憐憫小女,才促成此事。”
朱佐喝了杯茶,歎道,“精彩,請人潤色一番,可寫成傳奇。”
唐景謙像是沒聽見朱佐話語間的嘲諷,繼續說道,“楊小友乃劉氏所建庵堂,六合庵老住持撿的孤兒,随老住持俗名姓楊。
“老住持乃北人,楊小友耳濡目染,因此口音有北地腔調。楊小友對佛經不感興趣,老住持也不曾強迫,隻養在身邊。
“老住持三年前過世,楊小友為其守孝,今年才離開六合庵。老夫見其聰慧,而且識字,便留他在唐家做事。
“楊小友與小女皆在幼時失去父母,卻被養父恩師善待。他們感念養父恩師與上天的恩典,才成立大同社。
“名字取得忒大,但兩顆赤子之心卻是真的,如今大同社在檀江邊建起義江堂,養活了一百多無家可歸之人,老夫也為之動容。”
朱佐呵呵笑着,像是在聽故事。
王省又驚又疑,覺得唐景謙說的誠懇,又感覺氣氛不對,讓他不敢相信。
蔣信止也在沒人注意時嘴角抽了抽,他豈會不清楚唐景謙嘴巴裡說出來的都是編的。
“想必劉姑娘和楊小友的經曆都是有人作證的。”朱佐微笑說道。
唐景謙颔首,“老夫說的都是真的,見證此事的無不感動,自然願意作證。”
朱佐道,“如此,本縣明白了。”
他頓了頓,掃視堂内衆人,除了王省縮了縮脖子,沒人有反應。
“在座的為剿滅賊匪都出了大力氣,本縣豈敢竊居首功,首功……”他深深一笑,“當為王千戶。”
王省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王千戶不必謙虛,非是你洞悉賊匪實情,發覺可乘之機,向本縣請示,又以大義說服唐蔣等本地義民全力支持,豈能大破賊匪?”
朱佐的聲音震耳欲聾,至少在王省聽來是如此。
“王千戶身先士卒,有勇有謀,首功居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