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今钰道,“看你可憐,此事便說定了。你回去收拾家當,明日帶你去譜口沖,若敢不來,看老子如何教訓你!”
何六忙說不敢。見劉今钰擺手,他灰頭土臉地走了,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劉今钰憋着笑,唐廷瀚卻有些不解——何六手腳不幹淨,帶回譜口沖豈不是引狼入室?
劉今钰卻道,“一個小賊而已,算得了甚麼。他偷了我荷包,卻又救下顔氏,也算跟我有緣分。”
她頓了頓,沒來由地歎息一聲,“如今這個世道,能救一個便救一個罷。”
唐廷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
翌日清晨,臨近出發,何六早早到了唐宅等候,王嗣乾卻遲遲未出現,反倒是何起蛟來了。
“劉社長,堂尊知道你與唐夫人要回去,放心不下,特命我等護送。”
何起蛟笑得燦爛,劉今钰卻覺得此狗吏不安好心。不過她今天心情好,懶得與他計較,隻揶揄道,“不知何班頭親自護送,要價幾何?”
“劉小姐秀色可餐,光看這張臉,便足夠了。”
何起蛟油嘴滑舌,氣得劉今钰哼哼兩聲不說話。
王嗣乾最後仍未露臉,隻是派來小厮告知,車以遵在城南桃花洞設宴會友,王嗣乾和王玠推脫不掉,不能送她。
她雖有些失望,少了兩個帥哥作伴,但實實在在的二百兩白銀到手,她已經很滿足。
長長的車隊滿載着煤炭、生鐵甚至還有硫磺、硝石等違禁物從南門出了邵陽城。
劉今钰在車隊前方,與何起蛟等衙役看顧着何六以及從王伯青那買來的孩子。
人和牛車的隊伍慢慢向南,好不容易在天黑前趕到譜口沖。
用布包着頭的楊文煊站在唐家大屋大門口,激動不已乃至眼神中帶點埋怨。
劉今钰掩下笑意,裝模作樣地說道,“楊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我逾半甲子才相見,我喜極。”
楊文煊被逗笑了,“操,老劉,十天沒見幽默細胞怎麼繁殖多了,說這種搞笑話!”
他餘光看到一臉疑惑,還有些古怪神色的何起蛟,問道,“這位是……”
劉今钰卻擺了擺手,“一個狗吏,你别管他!”說着她回頭看向何起蛟,“何狗吏,要麼滾,要麼老實跟我進去,莫找事。”
楊文煊看看劉今钰,又看看一臉微笑的何起蛟,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但劉今钰回來,是最大的喜事,他也懶得多想,笑着招呼劉今钰進門,“老劉,東西放外面好了,豐叔會安排人處理。唐家安排了晚宴,我可是親自下廚炒了幾個菜,快來吃!”
劉今钰很是高興,吩咐唐全親弟唐豐幾句後便跟楊文煊往唐家大屋裡走。
她邊走邊說道,“現在這路真不是人走的。坐馬車颠,走久了腿酸,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給它硬化掉。”
“那你是想早了,”楊文煊道,“你建的水泥窯産水泥了。我算了下,先不說土水泥産量上的限制,光原材料、人力成本,修條四級道路每米所需就在三錢銀子以上。
“從檀江修到唐家再連接上泥鳅罐,怎麼也得六百兩。想修到邵陽去?先準備一萬兩銀子吧!”
“一萬兩?還好嘛……”看着楊文煊不善的眼神,劉今钰忙道,“這次你可不能噴我,老子給你帶回來五百兩,後續還有三百兩!”
楊文煊瞪大眼睛,“什麼!你賣腎了?”
劉今钰啐了口,“狗嘴吐不出象牙!”說着她加快步伐,故意把楊文煊甩到身後買起關子,“想知道,吃完飯告訴你!”
楊文煊笑罵着跟上去。
何起蛟看着說說笑笑頗為親密的劉楊二人,在心裡揣測着楊文煊的身份。
他身邊的饒百善問他,“大哥,出了甚麼事,你臉色好難看。”
何起蛟怔住,下一刻狠狠刮了眼饒百善,“老子臉色哪裡難看了?”
饒百善求饒說道,“是,老大臉色好看,是我眼拙……”
何起蛟瞪着他,“老子臉色又哪裡好看了?”
饒百善此刻隻想扇自己嘴巴。
好在唐家的晚宴彌補了他受到的驚吓。
宴席設在大屋正廳,擺了一大桌兩小桌,唐家男丁在,大同社除婦孺和不能離開崗位的也都在。
此外還有宋治洪這類受重視的工匠,攏共三十多人,算上何起蛟等衙役,則有四十來人。
桌上酒菜皆有,其中不乏雞鴨魚豬牛羊等葷菜,雖因缺乏調料和佐菜口味稍顯單薄,但絕對稱得上豐盛,尤其是在物資匮乏的此時。
唐景謙起身感謝劉今钰對唐家人的救命之恩,并趁機表忠後,宴會正式開始。
對唐家人而言,這場宴會“别開生面”。
特别是在衆人喝酒後,整個正廳亂作一團,一群文盲大喊大叫,劃拳、吹牛甚至比試拳腳,是曾經的“書香之家”不曾發生過的。
這反倒很對何起蛟等衙役的胃口,他們玩得不亦樂乎。
公差與曾經的土匪打成一片,看得劉今钰幾次大笑。
宴席不知幾時結束,喝了幾十碗黃酒的劉今钰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上了床,隻記得自己一大早被楊文煊推醒。
發小驚慌失措地說道,“老劉,顔氏死了。她……服毒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