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乍一聽這種瘆人的鬼聲音,自然會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可是非衣藝高人膽大,聽在耳裡,隻當是迷路的松樹在無奈地刨着樹幹找果子吃。他平躺不動,靜心靜氣地吐納幾下,逐漸有了睡過去的意思。
屋角半掉着的闵安迷亂地喊了一刻,開始砰砰地敲窗:“放我進來!放我進來!”
非衣被吵醒,走到窗邊問:“你又想幹什麼?”聽了那麼久,他自然知道外面是誰的聲音。
闵安敲着窗:“放我進來!我很怕!”
非衣默然一下,應道:“放你進來,就要換成我害怕了。”
闵安低低地說:“求求你,我真的很怕……”
非衣開了窗,闵安捏着白衫子衣角爬進窗來。她雖是女鬼裝扮,中衣和長褲倒是男兒裝,還穿着束胸甲衣,在非衣面前自然還是平常的樣子。
非衣拈起一張濕手巾朝闵安臉上丢了過去,說道:“擦淨了臉再說話。”
闵安走到水盆邊洗幹淨了臉,露出本來的樣子,将俊秀清麗的少年郎又送到非衣眼前。闵安摸了摸披散下來的頭發,将頭發捋到耳後,看到非衣打量着自己,禁不住紅了紅臉,低頭說:“今晚,我們擠着睡一宿好麼?”
非衣問:“為什麼?”
闵安期期艾艾地回答:“外面打雷,我很怕啊……”
“你不是女鬼麼,應當是人怕你才對。”
“可是女鬼也怕遭雷劈啊……”
非衣不願意再多費口舌與闵安說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知道通常再說下去,就會被闵安繞進話裡。他撣了撣袖角,走到土炕前睡下,呼吸清淺,且許久不翻動身子,足見嚴苛的教養。
闵安坐在炕腳抱着肩膀縮成一團,抖抖索索了一刻,他見窗外不斷劃過亮慘慘的閃亮,忍不住将頭紮進雙肩裡,低聲說着:“妹妹不怕,妹妹不怕,哥哥在這裡。”小聲啜泣了一會兒,倦意襲上心頭,他抹幹眼淚,抓起炕上的一塊軟布枕頭,輕手輕腳走到非衣廂房裡的衣櫃前,拉開門縮進了身子。這是他常用來躲避雷聲躲避光亮的地方,如今被非衣占走了屋子,他還是熟門熟路地摸來了。
衣櫃裡有淡淡的熏香味,像是非衣身上的那股氣息,薄而清涼,安撫人心。闵安縮在三尺見方的隔闆上,覺得四處都妥實了,黑魆魆的感覺将他包裹得很好,他才慢慢地睡着。
土炕上的非衣睜開眼睛,聽着闵安細碎的呓語逐漸停了下來,仍然了無睡意。他聽見闵安低聲說過“哥哥”“妹妹”的話,即使不願意動心思去想,也大緻猜得出來闵安身上遭遇了變故,極有可能是在這樣的雨夜裡,失散了他的妹妹。
闵州闵家,最顯赫的官宦世家,據戶籍記載,當朝曾育有一對龍鳳胎。長子為兄,叫闵聰,次女叫闵安,長得聰明伶俐,極早就被定了娃娃親……非衣心裡念着從戶部裡看到的檔案,淡淡皺起了眉。女娃才叫闵安,長相與兄長相近。可是看他身邊衣櫃裡的人,明明是男兒身,卻叫着妹妹的名字……
窗外響起的砰砰咚咚敲擊聲打斷了非衣的臆想。非衣看向窗台,一道纖長的影子映在上面,在問着:“有人麼……有人麼……”
非衣不想再生事,冷着臉不答話。花翠的聲音又傳過來問:“沒人的話,那有鬼進來了麼……”
至此,非衣完全相信了花翠所說的“老爹身邊沒有一個正常人”這句話,因為來人花翠根本不問前因後果,隻問有沒有鬼,也是異常人一個。他聽花翠叫得不休不饒的,拈起花種子彈向了窗台,在窗紙上發出撲的一聲輕響。“他睡了,明早過來将他提出去。”
花翠敲窗的手一頓,順勢理了理頭發。她輕輕問道:“那麼,你們是睡在一起了?”
非衣有些後悔多管閑事答了花翠一句。外面花翠仍在細聲細氣地問:“你們是怎樣睡的?她在哪邊?左邊還是右邊?或者……是上邊還是下邊……”
非衣決定一定要睡着,他摒棄了耳邊的聲音,開始潛心入睡。
沒聽到回答的花翠納悶地轉過身,走向了自己的屋子。她邊走邊想,難道是她說錯了什麼?安子穿着束甲,睡在非衣身邊,可千萬别被打着胸了啊!
到底她睡在哪一邊呢?
真是好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