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文州醫院。
陸耀華虛弱的躺在病床上,鼻前的氧氣罩是他活下去的最後的救命稻草。
那時候,陸應淮還在上高三。
他放學回來,來到醫院看父親。
卻在醫院病房門口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陸德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哥,咱們兄弟一場,我并不比你差,為什麼爹娘不肯告訴我那塊沉木的下落,偏偏要告訴你!”
他的語氣間都是不甘,他要奪得一切。
沉木,還有陸家的所有。
陸耀華雖戴着氧氣罩,但依舊拼着力氣去說話:“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都是你搞的鬼,沒想到,你竟然為了那塊莫須有的木頭這麼喪盡天良,你……”
陸德幾乎陷入瘋狂:“是,我可以為了價值不菲的沉木不顧一切,親情,親人,那又算什麼?”
“你這麼做,對得起良心嗎?”
“是你們把我逼到現在這樣的。”他依舊覺得自己沒錯,“我沒有回頭路了,我要不顧一切得到那塊沉木。”
“你……”
這時,陸應淮聽不下去,闖進房門。
他毫不客氣的推了陸德一把:“你走開,虧你還是我叔叔,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的親哥哥,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
“毛頭小子也配跟我說話,大人說話你沒插嘴的權利。”
“我偏要說。”面對陸德的命令他偏要忤逆,“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跟我爸講話,你最好祈禱我爸活的長命百歲,不然,你休想得到那塊沉木!”
“……”
這場夢他不知怎麼的突然又夢到了。
早在兩年前,陸耀華剛過世的時候,他每次都會做這個夢,現在已經好久沒夢到了。
陸應淮回憶了很多遍,或許就是因為他說的那句話,陸德才沒有敢動他。
說白了,他們之所以不敢動他,還是為了能從他嘴裡得到關于沉木的下落。
而陸耀華口中關于陸德的喪盡天良,或許他早就知道陸德做過的那些醜事,但陸耀華最後還是沒有将他的事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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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冰冷的房間裡,陸應淮獨自坐了許久。
他有時候會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會讓他的家庭變得這樣支離破碎,他想了很久都沒個理由,索性他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大概是,他小時候背着陸文昊偷吃了一張餅吧。
陸應淮的額前劉海垂下遮眼,他靠在母親病逝的床前坐着,眼神再無人煙,目及之處皆是絕望。
他知道自己會受到懲罰,為曾經的過失而受到懲罰。
但是這個懲罰,是他幾近崩潰都難以接受的。
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家人一起溫馨時的畫面,其樂融融,是他向往的。
但,這樣的向往,這輩子已經不可能了。
“為什麼就不能再等等……”他像是在詢問病床上再也無法回答他的人,又似是将這樁樁件件罪孽都歸屬在自己身上,“我差一點,差一點就可以發到工資了,那時候我就可以回來看你,或許我就會發現你沒有吃那些藥……是我的錯……”
“年少時的我保護不了自己,長大後的我依然沒有保護你們的能力,該死的人不應該是我嗎?”他的瞳孔随之轉移到辛茹的遺體上,“為什麼你們要留下這樣一個我在世上,媽,我想你們了……”
現在的陸應淮已經不是之前的他了。
現在的他沒有資格死。
他要料理辛茹的後事。
也是隻有他才能做的事。
少年的成長滿是荊棘,而陸耀華和辛茹的離世仿若将一個少年推入無情的地獄,他拼命的掙紮,卻沒有人能将他拉出這樣的沼澤。
床上的人躺的安詳,依然沒了呼吸,可陸應淮還是自顧自說着:“可我現在連死的權利都沒有,我還有事沒有完成……”
陸家的長輩親戚沒有人來幫忙,隻有好心的鄰居和陳大娘幫着料理些小事。
家中奔喪的消息很快傳遍華盛街,免不了有人看見多嘴幾句,這消息就傳到了文大的同學耳朵裡。
陌生人之間隻當是飯後輿論說來聽聽。
可熟悉的人卻是越聽越可疑。
這事被陳飛揚無意中聽去,起初他沒太在意,可撥打幾次陸應淮的手機都沒人接聽時,他心裡湧出不好的念頭。
當即便收拾好趕去陸應淮家裡。
門外那朵朵白花已經證明了他的猜想。
就連陳飛揚也都覺得,陸應淮窮,苦,慘,悲,憐,難。
這些字用在他身上毫不誇張。
陳飛揚徑直沖向屋内,打開房門,就看見狼狽的陸應淮坐在地上。
屋内的溫度和外面别為差距,陸應淮穿的不多,整個人垂着頭落魄的坐着,樣子極為邋遢。
“淮哥……”他見不得這麼自暴自棄的陸應淮,他明明那麼優秀,陳飛揚沖過去揪着衣領将人提起來,“陸應淮你振作點!你這樣子做給誰看,誰又TM會真正的在乎你,隻有你自己振作起來才能把自己活成個人樣!”
陸應淮不動,任憑他随意扯弄。
遲疑片刻,他又似乎想到什麼,模樣暗淡無神,将眸子依舊垂着:“是啊,沒人會在乎我的死活了。”
“所以你才要自己強大起來,不然一輩子要為别人活着嗎?阿姨也不希望看到你變成這個樣子,她已經走了,不在世上受苦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可對你來說,她就一定要帶走你所有生的希望嗎!”
陳飛揚說了這許多,剛伸手扶穩他,他又有所察覺:“你怎麼了?”他摸了摸他額頭,又問,“你發燒了?”
“别管我。”他打開他的手。
“淮哥!”他實在沒辦法,隻好又道,“你想想林宴書!”
陸應淮聽到這個名字,腿腳不聽話的止步。
少年眼中唯有這一絲柔情,便是她的名字。
陳飛揚見他吃這一套,隻好借着她的名義來勸勸:“你不是喜歡她嗎,如果你真的自暴自棄,你覺得她會看上這樣的你嗎?”
“或許林宴書不會嫌棄你的家庭條件,但你就甘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去喜歡她嗎?你的愛——”
他頓了頓,深吸口氣,吐出最傷人的話,“就這麼廉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