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傾是被強烈的颠簸弄醒的。

他艱難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躺在了馬車上，馬車上的帷幔随着颠簸一開一合，隐隐約約現出秦少陽驅車的背影，姒傾放松了下來。

這應是在去往南州的路上，秦少陽跟他說過，他們要北上去往南州找申屠文天。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姒傾迷迷糊糊地想着。稷鳳村發生的慘案讓他如鲠在喉，他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那片廢墟，還有萦繞不去的血腥氣。心中仿佛被敲碎了一角，又有如踩踏在虛空般腳步落不到實處。

他試着深呼吸一口氣，發現嘴唇雖然是濕潤的，可喉嚨卻幹得像火燒一樣灼熱，眼睛的酸脹感一并迸發出來，讓他難受不已。

姒傾動了動，可手腳卻不聽使喚，仿佛失去了知覺一般。

這是濫用靈力導緻的後果——他的經脈已經産生了不可逆轉的傷害，若調理不好或許他會再也無法站立。

不過他很清楚，燭陰留給他的丹藥會将他的身體恢複如初，可姒傾卻不大想用，他想一直把丹藥留着，直到他曆完劫回到上界，再将這三粒丹藥完璧歸趙。

雖說他拿燭陰的寶物已是常事，可這一次他内心卻有一種奇怪的直覺，告訴他曆劫期間不要欠下燭陰的人情，況且現在還未到萬難的時刻。

身上蓋的棉被雖然看上去破舊，卻有着幹淨的曬過的氣味，還有着秦少陽身上淡淡的氣息。

姒傾又躺了一會兒，可躺在馬車上實在舒服不起來，崎岖的山路總讓他有一種五髒六腑都被颠出來的錯覺。

他正想喊秦少陽停下，但他們二人像心有靈犀似的，馬車竟真的漸漸停了下來。

不過秦少陽沒有掀開簾子，姒傾聽到他下了馬車往遠處走去。

又過了一會兒，簾子被掀開，看着睜着眼睛的姒傾，秦少陽愣了一會兒，繼而眼底綻放出光彩：“你醒了？”

姒傾看着秦少陽也愣住了，準确地說，他差點沒認出來眼前的人是秦少陽，因為這是他頭一回見對方胡子拉碴的模樣。

他小聲問：“我睡了多久？”

秦少陽手裡拿着一個皮水壺上來，說：“我們離開永承已半月有餘。”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姒傾坐起來，又道：“來喝些水。”

姒傾看着他熟稔的動作不說話，想必在昏迷的這段時間，秦少陽每天都是這麼照料他的。

秦少陽看着他笑，問：“怎麼了？”

姒傾搖了搖頭，他見秦少陽笑了，自己也如釋負重地笑了起來，可笑意卻未達眼底，神情透出一股揮散不去的疲憊。

姒傾道：“瞧你這般邋遢，若你不說，我還以為我睡去了三個春秋。”

他許久沒說話，嗓子還有些啞，秦少陽把水壺湊到他嘴邊喂他。

馬車不算大，隻躺着一個姒傾還好，再加上一個人高馬大的秦少陽，兩人擠在一起，連翻身都困難。

甘甜的泉水将姒傾喉間的灼燒感減輕不少，他手腳還是沒什麼力氣，隻能靠在秦少陽身上。

秦少陽察覺姒傾的異樣，問：“怎麼了，阿傾？身子可有不适？”

姒傾搖搖頭，說：“隻是有些累。”

秦少陽稍稍放下心來。

姒傾好奇地摸了摸秦少陽冒出的胡茬，說：“我以為你跟我一樣不長胡子呢，之前在村裡為何不見你蓄須，你們中原人有什麼講究嗎？”

“大乾的習俗是男子成親後才會蓄須，自那日離開永承後日夜兼程，我亦無心打理，才成了這般模樣，讓你見笑了。”

“還是很好看，我喜歡你的樣子。”姒傾說話的聲音有些小，雖然在笑着，可眼神中全是滿滿的疲憊。

秦少陽似乎看出了他眼底的壓抑，伸手抱住他，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南州離永承不過千餘裡，秦少陽擔心姒傾受不了颠簸才放緩了速度，林淵早已搶先一步到了南州，而後便又返回了昔梁部署其他事宜。

秦少陽問：“餓了麼？”

姒傾成神已久，早已辟谷，來到凡間後仍在修煉肉身，故少有進食，但也許是昏迷太久的緣故，又或是他身體耗損過大，此刻竟有些餓了。

秦少陽掏出個蘋果，削去一小塊嘗了嘗味道，然後就着削開的地方用勺子刮了一些蘋果泥喂給姒傾。

姒傾：“……”他想起南禺山的那些幼鳥小時候吃果子，就是大鳥們攪成了糊糊再喂給他們，這讓他有些微妙。

秦少陽以為他不想吃，便解釋道：“我問過林淵，這些天你不易沾葷腥，等身子恢複好了再說。”

見秦少陽誤會了他的意思，姒傾解釋道：“沒有，我原本也不吃這些的，隻是覺得你太小題大做了，我沒那麼嬌貴。”

秦少陽也回過神來，道：“這些天都是如此，一時忘了你已醒來了。”

原來是這樣，他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裡地昏迷半月之久，居然還是活了下來。姒傾沒話說了：“好吧。”

秦少陽道：“我記得你說過你隻食竹米……所以你睡着後我去尋過竹米，想帶在路上當口糧。可屋子已燒成灰燼，刨了半個時辰也隻尋來你的一個箱子，其他物什盡數損毀，隻得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