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路夕絕肯定還有後話,所以倒是沒急着發作。
路夕絕接着條理清晰地分析到:“欽沙在西北替我們擋住了草原十六部,若我們與欽沙開戰,抛開勝敗不談,草原十六部沒有欽沙那麼好說話,他們一定會趁機南下,說不定還會找西蜀和北境合作,到那時就是四面楚歌,此為外患。
聽聞陛下打天下之前,也曾是鎮遠侯的仰慕者,各地的廟中還留有他的香火,足見鎮遠侯得人心之盛。我朝有一半将領,或是與他共過事,或是在他手下當過差,若貿然行事,恐怕會引得民怨沸騰,衆将領不滿,此為内憂。
既選擇與欽沙和談,便要拿出和談的誠意來。所以要做足表面功夫,讓各方都挑不出錯處。但是欽沙既然可以把手伸到淮都,我們也未嘗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隻要宋岸踏過邊境,他的生死就怪不到我們的頭上。”
袁啟緊皺的眉頭舒展開,大笑道:“還是你有辦法!朕這就讓人聯系派去欽沙的卧底,隻要宋岸一到欽沙境内,就立刻殺之,以絕後患。”
“陛下英明。”路夕絕笑着說道。
但在他低下頭時,臉上的笑容卻完全消失。
他本就不在意宋岸的死活,甚至巴不得他死了才好。隻是他現在必須保持理智。
從皇宮離開時,他感覺到宮外的陽光有些刺眼。他伸出手,摸了摸眼睛上的紗布。
坐進馬車以後,星月問他:“大人您既然早知道宋二小姐的謀劃,為何還要幫她?讓那個宋家小少爺回到欽沙,不僅讓她有了和你争奪的餘地,而且還……哎呀,總之怎麼看都不像是一件好事。”
路夕絕淡然道:“如果換一個角度來看,此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宋岸死了,或是不能在欽沙掌權,那他就對我們毫無威脅。如果他成功掌權,但他的軟肋還留在淮都,那這就更是一件好事。”
星月聽了他的話,不相信似的撇了撇嘴。
“如果他的軟肋是宋二小姐的話,要我說,是真的不見得。”
“什麼不見得?”路夕絕問。
“沒什麼,我瞎說的。”
“不用回府了,去皓月樓。”路夕絕說。
-
袁啟果真聽了路夕絕的建議,同意将宋岸送回欽沙,同時要在淮都給他辦一場送别宴。
袁啟和皇室中人都沒有出席,隻是邀請了一些大臣。但是受邀的大臣幾乎都沒有來,而是讓自己的兒女來參加這場宴會。隻有這些年輕的公子小姐會将它僅僅當成一場宴會,有熱鬧看,不去白不去。
而且稀奇的是,路夕絕也要去。
他很少參加這種宴會,以至于很多人想同他相交,也找不到機會。
所以這明明是一場給宋岸開的送别宴,最後卻被路夕絕搶了風頭。
雖然兩個人都不在意這個。
路夕絕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同宋岸說了幾句官話。
旁邊的幾個公子哥聽得頭大,便起哄讓宋岸做一首詩來聽聽。
宋驚落好像早就預料到了,偷偷遞給他一張字條,但宋岸卻沒接。
他越過她走到桌前,拿起筆便開始寫了起來。
衆人都圍在他四周,看着他在紙上寫下了一首詩。
不多時,他們大笑着喊道:“沒想到我們的宋小将軍第一次寫詩,竟然是寫的情詩。”
他們将這首詩念給路夕絕聽。
路夕絕眉毛一挑:“宋小将軍武将出身,能寫出這樣的詩已算不錯,隻是不知你是寫給誰的?”
宋岸淡淡一笑,直截了當地說:“寫給我阿姐的。”
“宋岸!”他聽到身後宋驚落有些憤怒的喊聲。
他苦笑着轉過身,繼續道:“不過,這都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是我對她生了不該有的心思,我該死,該千刀萬剮。但我還是想告訴所有人,如果你願意,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回來娶你。”
當時在場的人很多,但宋岸的眼裡好像隻能看到宋驚落一人。
宋驚落愣在原地,她沒想到他絲毫不顧及别人的眼光,竟然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這些話說了出來。
路夕絕此時忽然站起身,不合時宜地提醒道:“宋小将軍,陛下安排的車馬都已經準備好了,你可以出發了。”
宋岸沒有看他,隻說:“我隻想讓我阿姐送我,其他人不要跟過來。”
路夕絕沉默不語。
宋岸又道:“放心,我不會跑的,我也跑不掉,不是嗎?”
路夕絕道:“我會遠遠地跟着,這樣才能保證你的安全。”
雙方各退一步,最後還是出發了。
宋驚落和宋岸并肩騎着馬,一路都沒有說話。
終于到了城外的涼亭,此時太陽剛好落到了地平線,在遙遠的天邊留下了一抹絢麗的色彩。
宋岸拉着她在涼亭坐下,“阿姐,我就要走了,你不說些什麼嗎?”
宋驚落苦笑道:“我昨晚想了一夜該說些什麼,可真到了這個時候,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又拿出自己曾經送給宋岸的長命鎖,遞到他面前:“既然我把它送給你了,那就是你的東西。如果你不想要,就把它扔了吧,不必再還給我了。”
宋岸接過長命鎖,又将自己的玉佩塞到她手裡,說道:“那麼這枚玉佩,也是一樣的。”
她點點頭,将玉佩收好。
兩人再次無言,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天邊的景色。
過了一會兒,宋岸忽然道:“現在是真的要走了。”
她說:“我們一定會再見的,相信我。”
宋岸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鼓足勇氣開口:“阿姐,我可以吻你嗎?”
宋驚落愣了半晌,慢慢點了點頭。
她緩慢地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一個很輕很輕的吻落在她額頭上,輕盈得像雪落屋檐,落葉浮水。像是呵護珍寶一樣,格外地虔誠與珍惜。
這個吻停留的時間很長,但留在他們心裡的時間卻很短。
最後,他将她抱在懷裡,越抱越緊,幾乎想要和她融為一體。
“子瀾,你僭越了。”她說。
宋岸卻抱得更緊了些,“阿姐,我已經…很克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