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岸冷冷哼了一聲,“人還沒見到,就想先給我們一個下馬威。看來這位新後也不是省油的燈。”
就在不久之前,第一任皇後因病過世。皇上為了表示對範氏的撫慰,下旨立範皇後的親侄女範婉清為新後。
即便先皇後過世,皇上也沒把生下二皇子的江貴妃扶上皇後之位,而是把後位依舊留給了範氏。
因為此事,有一大批倒向二皇子的朝臣臨陣倒戈,投奔範氏去了。
如今範氏在朝中炙手可熱,因為前些日子冀州的事才有所收斂。
但明眼人都能瞧出來,他們是憋着勁呢。範家平日裡橫行霸道慣了,如今吃了這麼大一個啞巴虧,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
宋驚落道:“既然這樣,那我們也不急。外面風大,先回馬車上坐會兒。”
說着,她轉身進了馬車,還特地掀開了車簾,旁若無人地喝起了茶。
眼看着宴會就要開始了,内監們肉眼可見地開始焦躁起來。
片刻後,一個看起來年齡很小的内監跑過來,陪笑道:“少将軍,二小姐,實在抱歉,娘娘派我接你們進去,我卻在路上耽擱了,實在該死。”
宋驚落當然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也無意為難他,隻笑道:“那就勞煩公公帶路了。”
宮内的路長而曲折,宋驚落坐在馬車裡,看不見前方的路,卻依舊覺得熟悉。
她不知該如何描繪此時的心情,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正在走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路。
在這條路上,沒有人能陪她一起走。她的前路皆是敵人,而背後卻空無一人。
她隻能前行,不能後退。
她也不知何為後退。
馬車不能進内廷,所以他們需要下車步行過去。其他人已經被帶進去了,隻有他們還落在後面。
幸好他們走到時,宴會還沒有開始,皇上皇後也還沒有到場。
宮裡的規矩要比宮外嚴一些,男女要在左右兩個不同的區域落座,中間還要用一塊巨大的屏風遮擋起來。
宋明煙因為有職位在身,所以也跟宋岸一起坐在外間。
而女眷這邊,各家的夫人都帶着自己的女兒聚在一起說話,顯得獨自坐在中間的宋驚落有些格格不入。這些人的目光也總是時不時在她身上停留,随即便開始低聲交談。既不能讓人聽清說話的内容,也不能讓人耳根清淨。
但宋驚落卻好似全然沒有感到不自在,自打進來開始,她的嘴就沒停過,像是對桌子上的餐食非常感興趣。
對她來說,那是一種久違的、熟悉的味道。
晏惜蕊見沈青文的眼神時不時地往她那邊瞟,開口嘲諷道:“不愧是偏遠地方來的,就是沒見過世面。”
沈青文嫌棄地白了她一眼,“這麼大的宴會,她敢最後一個到,這叫沒見過世面,我看這是心比天高。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那個本事。”
正說着,她又不屑地朝宋驚落那邊看了一眼,忽然間,她的目光一頓,旋即瞳孔微縮。
她抓住晏惜蕊的手臂,害她險些叫出了聲。
“你看她身後的那個人,好像有些眼熟。”她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晏惜蕊在痛苦皺着眉,不耐煩地看過去,然後也愣住了,“那是……範、範思沅!”
“你也覺得像是不是。她怎麼還活着?還成了宋驚落的婢女?”
晏惜蕊不安地問道:“那宋驚落豈不是已經知道了我們做過的事?”
沈青文甩開她的手臂,“她知道了又能怎麼樣?論官階,她爹給我爹提鞋都不配。她敢得罪我嗎?”
晏惜蕊沒吭聲,但在心裡默默地說:我覺得她敢。
而且你好像很驕傲自己有一個這樣的爹。
沈青文也沒再管她,低聲吩咐身旁的侍女道:“快去通知二殿下。”
宋驚落完全沒注意她們這邊的風浪,兀自埋頭吃得開心。
直到内監大聲喊道:“陛下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她跟着衆人一起跪下,又站起來,回到座位上。就在其他人都正襟危坐的時候,她又埋頭吃了起來。
因此她收獲了不少怪異的目光。
皇上和皇後坐在外間,看不到裡間的情況。但像她這種異常的狀況,還是有人會報給他們聽的。
範婉清聽了宮人的彙報,對宋驚落這個人愈發好奇了。
她來了淮都以後,好像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愚蠢。但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範婉清并不這麼覺得。
她與皇帝并排坐着,強忍着惡心沖他溫柔一笑,說道:“陛下,可以開宴了。”
袁啟滿意地點點頭,贊賞她道:“皇後籌備的宴會甚得朕心,不愧是範家的女兒,有你姑母當年的風範。”
範婉清低下頭,謙遜道:“臣妾年紀尚輕,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袁啟問道:“母後怎麼還沒到?”
範婉清答道:“母後今日用了早膳,身體有些困乏,便讓臣妾晚些叫她。方才過來時,臣妾已經派人去請了。”
“既如此,衆位愛卿不必拘謹,我們先坐在一起聊聊天,不論政事,閑談即可。等太後到了,再正式開宴。”
衆大臣無不應是。
“淮都最近可有流傳什麼佳話?”
無定侯沈壁立馬接話道:“陛下您不知道嗎?自打宋家三姐弟來了之後,淮都可謂是熱鬧非凡呐。”
袁啟挑了挑眉,“哦?是什麼樣的熱鬧?說給朕聽聽。”
沈壁把這幾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袁啟聽了哈哈大笑道:“你們平日裡就是太死闆了,看看宋祈的幾個孩子,活力十足。”
沈壁有些無語,心中吐槽:這特麼也叫活力?
“宋明煙可在?”袁啟又問。
宋明煙從席上站起來,走到宴席中央,恭敬地跪下,整張臉都埋在地上,“臣在。”
“這幾日在淮都住的可還習慣?”
她擡頭傻笑道:“習慣,太習慣了!臣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地方。”
袁啟被她逗笑了,“快起身吧,等你去了懷遠,朕讓人給你新建一處宅邸。若是你中意朕給你挑選的軍師,那不如來個雙喜臨門,給你們二人賜婚如何?”
“陛下誤會了。臣隻是在收到陛下的旨意後,備感榮幸,想着一定要用最隆重的儀式接軍師回營,便找人八擡大轎去接。但沒想到我手下的人誤會了我的意思,這才導緻了一場鬧劇,還請陛下責罰。”
袁啟又道:“如你所說,那便是手下的人辦事不力了?連主子的心意都能理解錯,這樣的手下,可要不得。”
宋明煙剛站起來,聽到這話,立馬又跪下了,“陛下,是臣辦事不力,辜負了您的信任,臣願領任何責罰。”
她的身軀微微顫抖着,額上滲出許多冷汗。
袁啟居高臨下地垂下眼,不屑的眼神從她身上掃過。
沈壁就好像袁啟肚子裡的蛔蟲,說道:“看來宋祈将軍的寶貝女兒,連他的一點衣缽都沒繼承到啊。”
袁啟佯怒,指着他罵道:“你閉嘴!宋将軍居功甚偉,豈是你能随意議論的?”
這時,内監又喊道:“太後娘娘駕到——”
今天的壽星來了!
太後年事已高,又憂思成疾,病痛纏身,所以面容格外虛弱。她步伐緩慢走進來,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一大幫人,徑直走到女眷所在的裡間,來來回回地找了半天,才終于發現角落裡的宋驚落。
太後開心地笑出了聲,親自蹲下身,将她扶了起來。她拉着宋驚落的手說道:“你就是我未來的孫媳婦吧。”
跪在地上的人,包括袁啟,全都驚訝地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