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烨自然打不過宋岸,沒過幾招就敗下陣來。
他一臉憤憤地扔了劍,抱怨道:“這算什麼?剛才少将軍一直沒說要參加這場比試,偏偏等我赢了又前來阻撓。”
宋岸收劍入鞘,笑道:“這場比試依舊算你赢,隻不過你得換一個彩頭。你想要什麼,隻管提。”
龔德帶着怒意咳嗽了兩聲,示意龔烨回到自己身邊來。他轉過身,對着宋祈露出一個笑容,說道:“我這兒子是個廢物,說話也不中聽,将軍千萬别介意。”
宋祈擺擺手道:“哪裡哪裡,這次的确是宋岸這小子莽撞,掃了大家的興緻。但就像他所說,你們任意提一個要求,就當是今日的彩頭。”
龔德有些為難地皺起眉,小心翼翼地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氣了。阿烨他自小缺乏管教,從沒離開過我半步,如今讓我看着他出遠門,我實在是不放心啊。将軍既讓我讨要彩頭,我便鬥膽請求,讓阿烨留在冀州,可否?”
宋祈微微一笑,說道:“依我看,他如今這個樣子,都是你給管的,仗着你給他撐腰,便無法無天。讓他出趟遠門曆練一番,也是好事。”
宋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笑道:“龔叔,我有個疑問。既然你不想讓龔烨去懷遠,為何一開始不提,卻将我阿姐的婚事讨作彩頭?難道他與我阿姐成了婚,你就能放心讓他去懷遠了嗎?”
宋祈将被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擱,訓斥他道:“你閉嘴。我們長輩說話,你插什麼嘴!”
龔德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擺手道:“無事無事,此事确實怪我考慮不周。我開始想着,若阿烨能有幸與二小姐成婚,便可嚴加管教于他,我便也能放心一些。”
宋驚落将在場的老将都掃視了一遍,問道:“其他的叔伯也都是這麼想的嗎?”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似乎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隻能一邊歎氣一邊點頭。
宋驚落恭敬地向他們行了一禮,說道:“在座的都是我的長輩,按理來說,這宴席上本沒有我說話的份,但還是想請你們聽我一言。我知道你們為何不願讓自己的孩子去懷遠,第一是因為懷遠的地理位置無足輕重,缺少建功立業的機會,第二是宋明煙從未做過将領,在她手下做事,無異于冒險。”
“這兩個原因我無法反駁。但我想說的是,若想要活命,懷遠是非去不可。朝廷明顯對冀州生了忌憚之心,害怕我們成為第二個欽沙,所以才想出了這分散兵權的主意。若是各位将軍都将兒女留在家中,淮都那邊會怎麼想?我知你們心中有所顧慮,但不妨給我和宋明煙一年的時間,若一年之後他們想回冀州,我們也絕不勉強。”
有一個脾氣暴躁的老将輕嗤一聲,說道:“說的倒是好聽,朝廷是你家開的,說把他們調回來就調回來。你在童家宴會上說的那些話我們都聽說了,不過都是些安撫人心的手段罷了。那些書呆子信你,我可不信。”
被他嘲諷一番,宋驚落也不惱,隻笑道:“既然這樣,将軍大可以把兒女留在家中。最好,連門都不要出,否則要是無緣無故地丢了性命,也莫怪旁人沒提醒你。”
“你!”老将指着她的鼻子怒道。
“行了行了,你們幾個懂什麼,吃完了就趕緊回家去。”宋祈适時開口道。
待他們走後,宋祈又道:“其實我覺得,她說的有點道理啊。你們覺得呢?”
“憋屈,太憋屈了!”方才嗆聲的老将姓唐,他一口一口地喝着酒,說道:“難怪前朝時欽沙要反,反正我們本來就不是袁氏的兵,幹脆也自立算了!”
龔德連忙去捂他的嘴,驚恐地說道:“老唐,你酒喝多了吧,這種話你也能說出口,是不是不想活了?”
“怕什麼?能坐在這的都是自己人,誰還能去狀告我不成?”
宋祈也道:“欽沙坐擁整個西北,而我們隻有一個小小的冀州。我們還沒被逼到那個地步,也沒有那個實力。所以該妥協的時候,還是要妥協。更何況,冀州百姓才過上幾年安穩日子,我們不能再讓他們承受戰亂之苦。”
他說着歎了口氣,心情複雜地說:“我又何嘗願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淮都那個虎狼窩裡去,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句話讓那些老将都忍不住落了淚。
“他們都長大了,也是該自己出去曆練的時候了。明煙這些天剿匪的功績,還有驚落的謀略和膽識,你們也都有目共睹。看在我的面子,就相信她們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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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他們三人坐上了同一輛馬車。
宋驚落問道:“啟程的日子定了嗎?”
宋明煙答:“定在五日之後。”她看起來有些興奮地說:“聽說淮都格外繁華,就連路都是金子鋪的,真的假的?這麼一想,其實我還挺期待的。”
“繁華是真的,但繁華背後的腥風血雨也是真的。你此番去懷遠,我不能日日跟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加倍小心。”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還有那個溫什麼在嗎,你放心好了。”
宋岸哼了一聲,說道:“他叫溫成雪。你連人家的名字都記不住,他更不會給你正眼瞧了。”
宋明煙不解地問:“他既出身寒門,那這一身的傲氣從何而來?”
宋驚落解釋道:“溫氏雖為寒門,卻也是書香世家,百年前曾盛極一時,隻是後來落魄了。再加上他是讀書人,年紀輕輕又中了進士,心氣兒高些倒也正常。”
宋明煙感慨道:“十幾歲就中了進士,那不就是天才嗎?确實有高傲的資本。應該沒有人比他更早考中了吧。”
宋驚落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一人,“有。”
“誰?”
“路夕絕。”
宋明煙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上次來過我們家那個,我竟沒看出他這般厲害。”
宋岸輕咳兩聲,插話道:“聽說溫成雪的日子過得很落魄,飯都吃不起了也不願低頭去求官。這次有人舉薦他做你的軍師,他還在文章中把那人臭罵了一通。”
宋明煙激動地說道:“這不就是你們常說的那什麼,不為五鬥米折腰嗎?我現在倒是很迫不及待地想會會他。”
宋岸頗有興緻地說道:“我看了那篇文章,寫得甚好。具體内容我想不起來了,但大意是諷刺路家的長子靠着背後的世家才走到如今的位置,飽讀詩書卻不思報國,整日隻知道研究陰謀之論,是個名不副實的小人。”
宋驚落忍不住笑出了聲,說道:“這個評價真是中肯。”
宋岸聞言,有些高興地揚了揚嘴角。
宋明煙撓了撓頭,說道:“不對啊,你們笑啥呢?他這麼說,不就是不想當我的軍師嗎?這很值得高興嗎?”
她忽然想到什麼,又問:“還有,你們怎麼對他的事那麼清楚?”
宋岸道:“說你是一根筋你還不信,早在剛聽說朝廷派人給你做軍師的時候,阿姐就找人去查清了此人的底細。他要真是淮都派來的奸細,我看你怎麼辦。”
宋明煙瞪了他一眼,說道:“又不是你想到的,你得意什麼?”
“你......”宋岸剛要反駁,就聽宋驚落道:“行了,你們兩個幼稚鬼,吵得我頭疼。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該怎麼俘獲這位新軍師的心吧。”
她想了一會兒,又說:“既然快要走了,我們最後好好欣賞一次冀州的日出,怎麼樣?”
宋明煙的眼神在他們兩個中間轉來轉去,笑着說道:“你們去吧,我就不奉陪了。我困了,要回去睡覺。”
“那我們也先回去,把墨虎牽出來。”
回到宋府後,宋驚落就和宋岸來到了馬廄。
她剛把拴着墨虎的繩子解開,就看到旁邊屋子的門開了。
她驚訝地看着匆匆趕出來,衣衫不整的許見微,問道:“你怎麼在這?”
許見微連忙用袖子遮擋住自己的臉,然後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原來是主子,我還以為是偷馬賊。我看這幾日墨虎沒什麼食欲,放心不下,就跟管家說了,住在這裡照顧他。”
墨虎見他出來,有些高興地叫了兩聲。
宋岸抱着手臂說道:“你真是好手段,這才幾天,墨虎看見你比見我還要親.....把你的袖子放下來,哪有人擋着臉和主人家說話的。”
許見微後退兩步,整個人瑟縮了一下,将臉擋的更加嚴實,怯怯說道:“我在睡夢中驚起,蓬頭垢面,怕沖撞了主子,還望少爺不要再為難我了。”
還好現在是晚上,不然宋岸的黑臉将一覽無餘。
許見微又問:“主子夜裡牽馬,是要做什麼去?”
宋驚落答道:“睡不着,去山裡玩玩。”
“若是下次主子不能安眠,可以随時叫我,無論如何我都會陪同。”
宋岸忍無可忍地說:“大可不必。阿姐身邊自有我陪,十幾年來都是如此,所以就不勞煩你了。”
許見微聲音喑啞地說:“是我失言了。”
他雖然沒再說話,但宋岸卻越想越氣。不知為何,許見微越是後退示弱,他就越生氣。自從許見微來了宋府,他生氣的時候比從前加起來都多。
再這樣下去,阿姐一定會覺得他刻薄不饒人的。
希望到了淮都以後,就不會有人陰魂不散地纏着他們了。
他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以後一定不要再和許見微一般見識。
他也要跟許見微學一學,如何适當地示弱。
宋驚落牽着墨虎,宋岸牽着自己的馬走出了馬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