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卓一愣,轉頭看向他,問道:“我這樣說,有什麼問題嗎?”
“我看違抗軍令的人是你吧。還有,誰說我死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宋岸突然出了聲,把在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甯卓順着聲音看過去,在看清宋岸的臉後,渾身猛地一顫。他愣在原地半晌,然後慢慢朝他跪了下去,“少爺,我……”
宋岸慢步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當我知道有人背叛我的時候,我想過了所有人,唯獨沒想過是你。甚至我讓你安排人去山中埋伏,跟我一起救下阿姐,我沒在那裡看到人,卻還在想你是不是被什麼事絆住了手腳。可是你顯得我的信任是一場笑話。”
他不解地問:“北境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能讓你背叛自己的摯友和兄弟?”
自從見到宋岸,甯卓就全然沒了剛才的氣勢,“我也不想的!可是他們抓了我娘……”
宋岸冷笑道:“你太讓我失望了。如果你把這件事告訴我,我會竭盡全力把她救出來,可你卻選擇跟他們一起害死我。”
甯卓跪在地上,向他磕了一個頭,說道:“少将軍,都是我的錯,你罰我吧。”
宋岸看向他,問道:“十年前你就跟着我了,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朋友,自認為不曾薄待于你。可如今你卻不隻是我的朋友,你還是這隻軍隊的一員。軍隊的紀律不容人情,你自己去領軍法吧。”他閉上眼睛,似乎在掩飾自己的難過,“你走後,我會替你照顧好你娘。”
甯卓很莊重地行了一禮,釋懷地笑道:“多謝少将軍。我娘有你照顧,我很放心。”
宋岸無言轉身,對衆多士兵喊道:“衆将士聽令,準備出征。”
“是。”
他們走了以後,隻有幾個執行兵法的士兵和宋驚落留了下來。
宋驚落道:“你們也去準備,我和他說幾句話。”
他們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甯卓,表情有些為難。
“放心吧,他跑不了。”
她把甯卓帶到了宋岸的營帳,讓他在椅子上坐下,還給他到了一杯水。
她又在帳中翻找了一會兒,找到她之前給宋岸準備的幹糧遞給他,“他帳中什麼都沒有,委屈你了。”
甯卓接過幹糧,說道:“謝謝二小姐,但我現在不餓。一會兒斷了頭,就更感覺不到了。”
“二小姐似乎有話要問我?”
宋驚落道:“我心中有個疑問。你與宋岸感情深厚,還是并肩作戰的戰友。北境的人隻憑抓住你娘這一點,就能讓你替北境賣命,我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我有一個更大膽的猜想,你從進入宋府的那一刻開始,就是北境安插到宋府的棋子。”
聽到這話,甯卓猛然間擡眼,又快速地垂了下去。
“被我猜對了,是嗎?”
甯卓有些絕望地笑了,“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二小姐。”
他用懇求的眼神看着宋驚落,說道:“這件事,可以不要告訴少爺嗎?我也曾經,真心地把他當做我的朋友。北境的人找到我之後,我也猶豫過,可我娘等不了那麼久,她這輩子過得太苦了。我沒有辦法舍棄她。”
宋驚落沉默片刻,又道:“我答應你,不告訴他,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和北境的關系是什麼?”
這次甯卓沉默的時間很長,像是在考慮到底要不要說。
半晌,他問宋驚落:“二小姐可知道前朝鎮遠侯死後,發生了什麼。”
“知道,鎮遠侯死後,前朝内亂,北境趁機侵擾大齊邊境。”
甯卓繼續道:“他們從中原擄走了無數的女人,我娘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也是半個北境人。”
宋驚落聞言攥緊了拳頭,她沉默着站起身,将桌子上的東西一掃而空。她的胸口劇烈起伏着,“他們簡直喪盡天良!”
她過了許久才冷靜下來,問甯卓:“我能救你,你願意走嗎?”
甯卓搖搖頭,走出營帳,看了一眼軍營四四方方的天空,說道:“不必了。多謝二小姐的好意,死于軍法,我死得其所。”
其實他比誰都希望,自己隻是普通的軍中一員。
現在他終于實現了這個願望。
他從懷中拿出一朵破敗的花,應該是摘下來藏了很久,卻一直沒有送出去。
他将它遞給宋驚落,說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小小的心願,想請二小姐幫我把這朵花送給那個從北境來的姑娘。它已經枯萎了,還有些醜陋,就像我一樣,但我現在,也隻有這個了。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從北境來的,卻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宋驚落道:“她叫蘇琴亦。”
甯卓仰起頭,看着緩緩升起的太陽,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真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