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卻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
載着無數船隻的沂水河忽然波濤洶湧,船隻在不斷颠簸中被湍急的水流帶着迅速俯沖。從外面看,船搖晃的幅度不大,但裡面的人卻像在經曆天翻地覆。
周圍的幾艘船裡接連傳來拔刀的聲音。
星月勉強穩住身形,警覺地握住腰間的劍,擋在路夕絕身前。
他仔細聽了一番,說道:“至少有二三十個人,都是高手。”
一直守在船頭的晨晖也站起來,拔出兩把短劍,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又從腰間抓出一把毒藥,攥在手裡。
星月制止了他:“這裡還有其他人,不要誤傷。”
如果和他們一起的是其他人,他一定會讓晨晖不要管别人死活,但是現在……
“哦。”晨晖有些摸不着頭腦地把毒藥放了回去。
宋驚落也站了起來,拔出腰間的兩把軟劍,冷靜地對宋岸說:“你去救人,我來會會他們。”
宋岸點點頭,飛身到其他的船上,把那些無辜被牽扯進來的普通百姓送上岸。
岸上此刻也亂成了一團,他們遊船時,甯卓和小柳在岸上等他們,這時候也被拉來安撫百姓。
宋驚落和路夕絕的船被圍在中間,場面就這樣僵持着。
宋驚落站在船上,閑聊一般問道:“跟了我們一路,你們的目标是我,還是他?”
那些黑衣人都不說話。
宋驚落恍然大悟:“這樣看來,是我們兩個。”
“那這艘船裡坐的,也隻能是路大人了。”
路夕絕唇角微微一彎,終于彎着腰走出船艙。即便船隻颠簸,他的身形卻依舊很穩。
“船行一路,竟不知表妹就坐在我旁邊,也沒打聲招呼,怠慢了。”他微微點頭,表情極其誠懇。
“表哥客氣了,該是我去給表哥打招呼才是。”
黑衣刺客們見這二人如此淡定,甚至還寒暄起來了。他們覺得自己被小瞧了,瞬間氣血上湧,紛紛提着刀就沖了過來。
她轉過身,求助一般地看向路夕絕,說道:“那個……其實我不會武。”
她怎麼敢在路夕絕面前用武?怕是不到三招,他就能看出不對勁來。
晨晖聽了這話,隻愣了片刻,就飛快地沖過去,擊退了幾個刺客。
“沒事姐姐,不用怕!我保護你!”
宋驚落向後退了幾步,跳到路夕絕的船上,對晨晖喊道:“謝謝你,小朋友。”
路夕絕偏過頭,指了指她手中的軟劍,問道:“表妹不會武,那手裡的軟劍是做什麼用的?”
宋驚落把軟劍收回去,煞有介事地回答:“這就是拿來吓人用的。有的人吓一吓,就能跑。”
路夕絕似乎覺得好笑,他轉過頭,微勾起唇,帶着些許調侃意味地說:“是麼?”
“那你剛才的氣勢,的确做得挺足的。”
上一刻還挂在高處、成群結隊的花燈在這場變故中落了半數,它們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河水裡,被衆人慌亂的腳步和翻滾的水流碾成了灰。
四周傳來各式各樣的叫喊聲,嘩嘩的水流也掩蓋不住。許多人從船上被翻下水,伸出雙臂苦苦地掙紮。
宋驚落和路夕絕腳下的船馬上也要支離破碎,二十餘名刺客還在身後緊緊追着他們不放。
正如星月所說,這些刺客都是高手。星月和晨晖兩個人應付着都有些吃力。
宋驚落問:“路大人不打算出手嗎?”
“表妹出身将門,都不會武。我一介書生,自然更是不會。”
腳下的船還在不停地搖晃,恰好此時将宋驚落的上半身往路夕絕身前一送。
她的頭險些撞到他的肩膀。
宋驚落擡起頭,主動拉近了和他的距離。雖然他看不見,但宋驚落知道,他感覺得到。“我隻是覺得不解,路大人怎麼會願意跟我一個小小的庶女佯裝親近?難不成,表哥來冀州還有别的目的?”
“親不親近,不是由稱呼決定的,我嘴上這樣叫你,你又怎知我心裡如何想?”
“說不定,我面上待你溫和有禮,心裡…”他停頓了片刻,繼續道:“卻想殺了你。”
“就像現在,我随便伸手推你一把,你就死無葬身之地。”他說着,竟真的擡起了手。
他的嘴唇一張一合,紅得有些吓人。
宋驚落的雙腿變得難以控制,默默後退了兩步。
路夕絕卻笑了,像是蟄伏已久的獵人終于抓到了獵物的軟肋:“你怕死?”
宋驚落道:“曾經怕過,但現在沒那麼怕了。那你呢,你不怕死嗎?”
路夕絕沉默不答。
随後,他說了句宋驚落很久都摸不着頭腦的話:“你的發帶,重新系過了?”
宋驚落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半晌她反應過來,眼睛微眯:“你偷聽我們說話?”
那前面的話,他也聽見了?
她再一次借着船的搖晃向他倒去,裝作不小心的樣子抓住他的手臂,然後又連忙松開,作出一副歉疚的表情:“抱歉,表哥,沒站穩。”
路夕絕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大度道:“無礙。”
宋驚落嘴角抽搐了兩下,她好像被嫌棄了。但通過剛才那一探,她才知道他竟真的沒有武功。
她心裡突然浮現出一句話。
殺了他。
他的護衛都在前面對敵,而她就在他身邊。她隻需要一劍,就能劃破他那潔白修長的脖頸。
保險起見,她也可以把他推下水,自己也跳下去。這樣一來,他們就是失足落水。
沒有人會懷疑她。
她和宋岸的秘密,也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他死了,她此後便再沒有心頭大患。
她小心地挪動自己的手,動作極輕地握住腰間軟劍的劍柄。
路夕絕似乎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