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是宋琢和他擁立的新帝。
城門大開,嘉禾長公主周蘅獨自一人站在城門口。
宋驚落到時,她已經将長劍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宋驚落混在人群裡,忽然覺得這條路格外長,不管她怎麼跑都跑不到終點。
宋琢的眼眸映着周蘅決然的表情,他自始至終都保持沉默。
周蘅看着眼前的叛軍,忽然笑了:“宋琢,你我多年夫妻,成親前相看兩厭,成親後同床異夢。你有你的堅守,我也有我的責任。我是大齊的長公主,殉國第一人,非我不可。今日我血濺當場,你們若敢傷城中無辜百姓,必要背上千古罵名。”
她将手中的玉玺扔到身前,悲涼笑道:“玉玺在此,盡管拿去,别再屠戮無辜的人了。這叛國的名聲,今日,就由我來背!”
她說完看向自己的夫君,說道:“宋琢,我死後二十年,你都不要來見我。九泉之下,給我留一片清淨之地。”
說罷,她轉過身,面向淮都的城牆,面向慌亂的百姓。
她目光堅定地舉起劍,幹淨利落地劃破了自己的脖子。
鮮血噴薄而出,周蘅漸漸倒在地上。
染血的長劍掉落在宋驚落腳邊,她低下頭,看着血珠從劍刃上滴落在地上,浸濕了無數灰塵。
城中的百姓紛紛跪下,朝着她的方向磕了幾個頭。有人用哭聲歌頌着她的偉大,也有人用痛罵指責她的懦弱。
但周蘅沒有再看他們,她充血的目光忽然轉向宋驚落,用口型無聲地說道:“明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到……到冀州去。”
說完,便徹底斷了氣。
明成,是她前世的封号。
宋驚落張大了嘴巴,卻沒能發出聲音。黑暗一寸寸向她圍攏,她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
她的身體忍不住搖晃了兩下,站在她身側的一個婦人見狀,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
因為這個舉動,婦人被她的婆母眼神警告了一番。
宋驚落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她作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問那個婦人:“長公主和宋琢有孩子嗎?”
前朝的幾位皇帝子女不多,不存在很複雜的關系,所以百姓對皇室的事情還算清楚。
婦人聞言搖搖頭:“是有過一個孩子,可惜幾年前走丢了。”她有些惋惜地歎息一聲,“若是那個孩子還在,宋琢應該就不會謀反了吧。”
宋驚落嘲諷地輕笑兩聲,随即點頭道:“明白了,多謝。”
所以這一世,根本沒有什麼明成郡主。
可周蘅剛剛卻叫她明成。
唯一的解釋就是,周蘅也是重活一世之人。
周蘅隐瞞她的身份,應該是為了讓她不被新帝追殺。
即便重來一次,她還是選擇了自刎殉國。
宋驚落不明白為什麼。
她又看到宋琢動作僵硬地下了馬,走到周蘅身前,慢慢俯下身,将她抱了起來。
宋琢橫抱着她轉身,一步一步地步入黑暗之中,直到消失不見。
宋驚落并不擔心,因為她知道宋琢一定會安葬長公主。因為前世他在長公主的陵前自盡了,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什麼。
周蘅的死對于叛軍而言,不過是一個小插曲。大勢所趨,勢如破竹,如今已經沒有人可以擋在他們面前了。
叛軍入城,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安撫和疏散了驚慌的百姓。
但是城門被叛軍嚴防死守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宋驚落很了解城中的構造,所以知道有一條溝渠通往城外。
溝渠裡的水剛好沒過她的腰,她捏緊鼻子,但依然被熏得眼冒金星。
水中不知混了什麼,呈現出一種奇怪的顔色,隔着老遠就能聞見味道,所以很少有人會往這來。
此時已是深秋,沒過幾日便要入冬,宋驚落衣衫褴褛,泡在水裡,冷得渾身發抖。
不論如何,她都必須要向前。
既然上天給了她重來的機會,她一定不會放棄,讓自己活出個人樣來。
她連死亡都經曆過,從今往後,她再沒什麼可害怕的了。
冷水滲進她腿上的傷口裡,疼痛讓她的前行變得無比困難。
宋驚落逼着自己忽略傷口的疼痛,在冰冷的渠水中掙紮向前。
當她爬出污臭的溝渠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但她沒有時間休息,隻能馬不停蹄地朝着亂葬崗跑去。
忽然間,她被腳下的石頭一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那已經麻木的身體忽然感知到一塊冰涼、堅硬的東西。
那是一塊長命鎖,前世她也有一塊,是長公主親手給她打的。
她低頭看着它,不知怎的,忽然就落下了淚。
她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跑得飛快。
亂葬崗離城門不遠,每隔一會兒,叛軍都會派人來這裡扔出幾百具屍體。
所以此刻的亂葬崗躺滿了人。
宋驚落躲着叛軍找了一個時辰,将這些人的臉來來回回認了好幾遍,也沒有看到方才見到的那張臉。
她的心忽然就涼了大半。
就在這時,堆成山的屍體中忽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腳踝。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