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葉清宜回了房間,躺在床上思索。
那時她答應的爽快,現下仔細想來,謝珩是誰她都不知道,更别提他的相貌如何了。
說起謝珩,她隻是方才在葉懷謙書房外竊聽時提起過,他的官職是錦衣衛,是百姓聽聞後都會竄逃的存在。
葉清宜今日壯着膽子講出的那些話,她曾在書房外演練了許久,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何處來的勇氣敢犯這欺君之罪。
她現下年紀小,犯了無心之失或許求求情能讓皇上看在葉家滿門忠烈的份上隻判她一人有罪,如此,她亦有膽量嫁于謝珩。
成親那日,葉家按照規矩準備嫁妝置辦的匆忙,親朋好友酒席滿宴,葉清宜做好了準備,出嫁時倒也沒那般傷心。
隻是讓她沒想到,謝家八擡大轎來到葉家迎她入轎,謝珩屈尊抱她出門,葉清宜按捺不住緊張,她隻覺得抱她上轎的男人滿是力氣,她蓋着喜簾隻瞧見他的喜服。
花轎裝飾的聲勢浩蕩,鞭炮聲傳的沸沸揚揚,不知情的人,倒真以為她嫁了個如意郎君。
葉清宜心中知曉,臉上毫無半分悅色,手裡繡着“囍”字的團扇被她拿在手裡不斷轉動着,以掩飾那五味雜陳的心情。
不知是出于面子,還是因為互相利用,謝珩将這場婚禮辦的浩浩蕩蕩,她乖乖坐在轎子裡聽着街道上的鑼鼓喧天,便已然知曉這場婚禮的盛大。
她猜不透,不清楚這是不是也在他們的算計之中。
小桃被當做陪嫁丫鬟跟随葉清宜入謝府,一路上不斷同她講話,緩解氣氛。拜堂之後,她被攙回喜房,直到周圍沒了聲音,她才試探性的掀開蓋頭環顧了四周。
一個人都沒有。
但她看見房門口站着幾個人的身影,看影子,似是丫鬟和家丁各二人。
葉清宜一日裡未曾進食,現下肚子已經抗議,頭上的蓋簾被她徹底拿下,看到桌上擺放着的吃食,她毫不客氣的吃起來。
桌上的紅燭不斷燃燒跳動,燈芯中的燭光映襯着整間屋子,為周圍的擺設增添了喜慶的氣氛。
盤中的糕點被她吃了兩塊,此刻聽到腳步聲,她放下手裡那塊吃剩下的糕點倉促坐回原位,将摘下的蓋頭重新放落。
葉清宜聽見外面看守的丫鬟家丁恭敬道:“恭喜少爺,賀喜少爺,願少爺和夫人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男人聲音略帶磁性,心情不錯:“下去讨賞吧。”
“是。”
聲音尾落,房門被人由外向内被人推開,葉清宜聽着對方的腳步逐漸逼近,她端坐的筆直,手心些許出汗,拇指在緊張的情緒中忍不住扣動着食指。
謝珩一眼便瞧見桌上被她吃糕點所落下的殘渣,許是出于本能,總是習慣了在意這些細節,他踱步走近,到她面前時,葉清宜似乎快要停住了呼吸。
他拿着手裡的喜秤撩開她頭上的喜簾,逐漸映襯出她面色紅潤的臉龐,頭上的金冠似是發光,鑲嵌着的瑪瑙珠在葉清宜的晃動中發出清脆的天籁聲,謝珩擡了擡眉眼,目及所至,皆是溫柔。
葉清宜在與他對視的後一秒,驚歎道:“你,是你?你是那天的屠牛夫!?”
她聲音細小,即便是驚歎,也不曾像是質問。
這,新郎怎麼會是那天的屠牛夫?
所以,他就是謝珩,就是錦衣衛指揮使的兒子?
剛開始确實不太信,可想到那日他殺牛時眼睛都未曾眨閃的暴戾模樣,将她拉回了現實,她現在嫁了一個心狠手辣的錦衣衛。
謝珩故作輕盈姿态,到對面桌前直接坐下,将手裡的喜秤放置桌上,給她喘氣的機會。
她這句話,倒真讓他有些欲罷不能:“夫人果真應了那句,忘恩負義。”
她拖着潺潺的顫音,裝模作樣咳了咳:“誰是你夫人,我又如何忘恩負義了?”
“夫人如此健忘,當真不記得,那日,是誰救夫人于危難中了?”
若說之前她還不信,怎麼會有人如此殘忍,現在她信了。
憑她剛才那樣說他,謝珩肯定不會讓她好過。
她壯着膽子:“你休要顧左右而言其他,我雖為女子,卻也不願苟且,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與其被那些酷刑折磨緻死,還不如死的痛快些。”
葉清宜不知道腦子一熱怎麼冒出來的這些話,如此一來,豈不是任人宰割的意思?!
謝珩聽了她這些話,起身朝她走來。
可看着這男人面向她時的表情,她就能想到謝珩殺人是什麼模樣,假撐起來的壯膽瞬間垮掉。
葉清宜眼眶逐漸濕潤,被吓的急忙改口:“你莫要過來,我乃堂堂禦史千金,我,我知道你我二人的婚姻就是官場上的權謀交易,你娶我,無非就是想要得到我爹爹相助,倘若我有事,我爹爹也不會饒過你的!”
他似是沒聽見,走到她身前,“……”
剛擡起手,謝珩被她逼得後退兩步。
“你走開!”
隻見溫文爾雅的新娘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把短刀,謝珩未對她有戒備心,若是躲閃不及,極有可能被她劃傷。
謝珩看着與匕首格格不入的纖細手腕,皺了皺眉:“你身上竟藏了匕首。”
葉清宜渾身發顫:“你,你想做什麼?”
他倒不急,精緻的面龐絲毫未受影響:“夫人随身攜帶匕首是何用意?”
“……”
“自刎?”謝珩理了理身上的喜服,漫不經心道:“還是想,弑夫?”
“我……”
他沉着冷靜的性子讓葉清宜感到殺意四溢,這是她真正的與他正面交鋒,這人狂妄自傲,雖未見過他殺人,可這雙眸子直逼得人内心打退堂鼓。
這樣一想:錦衣衛已然如此,那東廠宋昭更是陰晴不定,喜怒難猜,難怪爹爹會怕葉家被人陷害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