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凡很不習慣下班在家時聽見同事的聲音。
“我是通知你,明天來上班。”
“李姐,明天是我的休息日。”
何凡怕自己記錯,還特意看了一眼牆上貼着的日曆。
“還休什麼啊,人家業主林先生給我打電話,指名讓你明天去他家幫着幹活。”
“李姐,能不能讓别人去啊,一般這種情況不都是誰值班誰去嗎。”
何凡小聲嘟囔着,心裡一百個不願意。
“别的事還好說,今天給林先生道歉的時候不是說的好好的嘛,人家有需要咱們就得去幫忙,你怎麼轉臉就忘了。”
李姐是個老油條,打心裡看不上他這個笨嘴拙舌的。
在她眼裡何凡唯一的優點就是聽話,可今天竟然張嘴就要拒絕。邊說着邊翻了個白眼。
“可是,可是……”
“你還可是什麼啊,這是多大的事嗎,為業主提供服務這是咱們最基本的工作,你要是不把林先生哄樂呵了,人家給總公司一個投訴,咱們所有人的年終獎金都泡湯,你自己看着辦吧。”
說罷,不等何凡在說什麼,對面已經挂斷了電話。
聽到對面挂斷電話的聲音,何凡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巴掌大的房間裡,有着一個巴掌大的窗口,房間裡的光線都是從那窗口勉強擠進來,原本就有些昏暗的房間,随着那一點點光亮的消失,徹底的陷進了黑暗。
這種黑暗中帶着吊詭的熱鬧。
薄薄的一踹就碎的木門,将何凡和這個世界隔成了兩半。外面是魚龍混雜的街巷,腳步聲、嬉笑叫罵聲此起彼伏。
何凡從光線能清晰的看到屋頂,到目之所及一切都是黑暗的夜幕四沉,最後隻是呆呆的聽着外面的吵雜。
沖完冷水躺在床上後,他就一動沒再動過,不知道什麼時候沉沉的睡了過去。
颠沛流離的生活很難讓他沉沉的酣睡,他的睡眠總是輕輕的、淺淺的。
每天早晨六點鐘,都不用鬧鐘他就會早早的醒來,如果外面早餐攤發出的聲響太大,他還會起的更早。
何凡不會懶床,也不會睡懶覺,這些都不是生活的必須,在他眼裡這些是帶有某種享受的标簽。
自在松弛的生活是他不配的,他早已習慣了一闆一眼,生怕眼前的安穩轉瞬即逝。
睜開眼睛看了看時間,緩了兩分鐘何凡就起來洗漱了。
狹窄的出租屋裡,有一個房主用了二十年的老冰箱,矮矮的聲音卻不小,就這樣一個扔到垃圾堆裡都沒人撿的老古董,卻是何凡的寶貝。
裡裡外外被他擦的一塵不染,冷藏冷凍裡放着一些超市打折的廉價食材。
在那個淘來的二手的小電鍋裡放上一把米煮粥,再在上面的蒸屜裡放一個饅頭,一會的功夫,何凡就能吃上一碗熱乎乎的早餐。
煮飯的空閑時間,把這個小家裡外打掃擦拭一遍,又把昨天換下來的保安服搓洗幹淨。
再從簡易的衣櫃裡拿出換洗幹淨的保安服,裝在那個用的發皺的購物袋裡。一切都收拾妥帖,早飯也做好了。
何凡的安靜是從裡到外的安靜,一個人吃飯的時候也是慢慢的,不發出什麼聲響。
寡淡的白粥饅頭,配上剩下的半包榨菜,他也吃的認認真真。
林柏的出現,就像給他平靜的如同湖面的内心,投射了一枚重磅炸彈。
炸的他徹底慌了心神,根本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昨晚的他就像僵死在了床上,他甚至生出了立刻就要逃跑的念頭。
然而,一夜并不算安穩的睡眠把他拉回了現實,過安穩日子的幸運從來都不屬于他。
他早就有點認命了,可是最近的平淡生活讓他心中還是生出了幾分僥幸,萬一呢,萬一對方并沒有認出他。
一切不過是個插曲,隻要把今天熬過去,地下車庫的門禁早已調試正常,林柏回家隻要車停在門口門禁就會自動開啟,這樣,保安和業主就又變成了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何凡一邊洗碗一邊生出了一個酸澀的苦笑。
早晨的保安休息室是一天難得的安靜時光,隻有兩個剛下夜班的同事在睡覺,除了鼾聲以外再無其他。
何凡按照平日上班的時間,早早的來到了小區,本來想在休息室裡看一會在市圖書館借來的小說,可這天的他就像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樣心神不甯,兩眼望着書頁出神,半天都沒翻動一頁。
十點鐘一過,管家李姐打開了保安休息室的門,她一探頭何凡就知道是來找他,便起身跟了出去。
“一會到了林先生家,機靈着點讓你幹嘛你就幹嘛,但是一定記住,人家屋子裡的東西,哪一件都是咱們賠不起的,要輕手輕腳的。”
李姐走在前面,頭也不回的囑咐着。
聽到這些囑咐,何凡本能的點頭應聲,盡管李姐看不到。
“不是我說你,你也這麼大人了,人情世故的事都得學着點,别跟個悶葫蘆一樣。”
何凡抿着嘴不做聲。
李姐這話裡有兩分,作為一個大姐對年輕弟弟的提點,但是剩下那八分不過是對何凡的敲打,讓他機靈點别壞了事。
物業管家的工資算不上高,但是李姐卻幹的風生水起,哪怕這休息日再跑來單位加班也是樂意的。
普通小市民階層的小區物業,哪怕工資再給她加一千她不會動心跳槽的。
在李姐這種老油條眼裡,這裡的每一個業主都是她待開采的寶藏和資源。
就說她剛上班一個月的時候,那時候還是剛剛新做一份工作純粹的熱情,小區裡有一個知名三甲醫院的院長住在這,那天院長家裡新買的大盆栽。
李姐看見了浩浩蕩蕩拉着盆栽的車,趕緊招呼兩個保安幫忙,給業主服務的開開心心。
沒幾天有一次和院長在電梯遇見閑聊兩句,李姐借着說話的功夫巧妙的,就把自己老父親挂不上專家号的話遞了過去。
對于李姐來說挂個專家号千難萬難,可對于人家院長來說不過一句話的事,有了院長的一句話,李姐老父親順利的看上了病,連醫生的态度都溫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