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陸家莊,母親守了他一夜,此時趴在床邊睡着了。
不過習武之人耳目靈敏,陸離一醒,徐婉鈞便跟着驚醒。
“離兒,你醒了。”徐婉鈞坐直身子,臉上終于露出一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可有不舒服?”
“娘。”陸離目光黯淡地看着她,滿是哀傷,毫無一絲生氣。
徐婉鈞心裡猛地一凜,看着眼前完全不見往日活力與光彩的兒子,有些擔憂地說道:“離兒……你和她的事,我已經聽大師說過了,既然她不願同你回來,你不如就此忘了她。放過她,也等于放過你自己。……其實,這對你們來說,也是最好的選擇。”
“什麼是最好的選擇?”
陸離的聲音一下子沉了下來,這些日子以來壓抑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徹底暴發了,幾近失控。
“當初我不想娶她,是你們逼着我跟她成親的。現在我隻想跟她好好走下去,你卻跟我說,分開是我們最好的選擇。這是我的選擇嗎?是嗎?”
徐婉鈞自知失言,忙道:“離兒,娘隻是不想看到你傷心難過,所以才會……”
“所以才想讓我們分開是嗎?”陸離冷笑一聲,滿臉譏諷。
徐婉鈞也被他的話勾起了火,有些震怒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看我們陸家莊如今被她毀成什麼樣,她還想殺了你爹,這樣的人,你怎可與她在一起!”
徐婉鈞愈想愈氣,眼眶都赤紅起來。
“……你知不知道你爹現在還暈迷不醒,能不能救活還不一定,霍一可說他這次就算能熬過去,這一生也與廢人并無兩樣。就這樣……就這樣她還不如幹脆點,一刀把他給殺了!何必把他弄成這半死不活的鬼樣,活遭罪!”
徐婉鈞情緒激動,說着說着,眼淚便無法控制地滑落,而她譴責的話,更是一下子就重重擊在陸離的心頭上。
陸離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微愠道:“她确實是想一劍把我爹給殺了,是我們擋在我爹前面,阻止她這麼做的。”
徐婉鈞猛地一下擡起頭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親生養大的兒子,竟然會替仇人說話。她張嘴想要反駁,可是嘴巴張了合,合了又張,到最後也沒再擠出一個字來。
“娘,”陸離聲音有些輕,“你是不是忘了,最初是誰對不起她的。她又是因何人而死的。”
“這筆爛賬真算起來,誰無辜,誰該死,還要我說得更清楚一些嗎?”
陸離铿锵有力的話,說得徐婉鈞根本無法應聲。
自古正邪不兩立,徐婉鈞不認為當年諸派圍剿狐崖領有何錯,但當時各派的行事手段不夠光明磊落也是真的,陸峰的所作所為更是令人不恥,徐婉鈞一時之間也不好評判誰是誰非。
她深知這其中的恩怨糾葛錯綜複雜,每一方都有自己的立場與動機,是非對錯,其實早已說不清了。
“好,那我們不說這個,單說你對她的感情,你可以不計較後果,放下所有仇恨與她在一起,那她呢?”徐婉鈞忍不住提醒他,“你們倆之間橫亘着一個滅族之仇,她能放下這深仇大恨與你在一起嗎?”
陸離蓦然想到那一夜的缱绻纏綿,情到深處,司纓流着淚啞着聲跟他說對不起,還讓他忘了她,并許下若有來生再來賠罪的諾言。那雙蓄滿淚水的眼睛,滿是内疚和款款情深,可一點都不是假的。
當時司纓以為他喝醉了,所以才敢小聲吐露心聲,然而那晚所發生的一切,包括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和每一個神情,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纓纓對他,不是不愛,而是因為滅族之恨不能愛。
不敢愛。
思及此,陸離心中一陣劇痛,痛徹心扉。
他受不住地掀起被子,艱難地下了床。
徐婉鈞見他開始穿衣服,忍不住問道:“離兒,你身上的傷還沒好,你這是要去哪?”
陸離邊穿衣服,邊頭也不擡一下地說道:“我要去找她。”
徐婉鈞大聲怒道:“不許去!”
她沖過去,就要将陸離抱在身上的外衣搶走。
陸離很平靜,隻是面色沉靜地看着她,慢慢說道:“娘,你關不住我的,隻要有機會我還是會去找她的。”
徐婉鈞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就,就一定非她不可嗎?”
陸離微笑地颔首:“嗯,已經決定了。”
徐婉鈞的聲音顫了顫,聲音有些激動:“你當真不在意她的身份?不在意她把你爹傷成這樣?”
陸離的心裡其實也不好受,但是——
“娘,這是爹欠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