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纓是被活活痛醒的。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隻覺在睡夢中,劇痛無時無刻不糾纏着她,如萬千毒蟲螞蟻一般,啃食着她的四肢百骸和五髒六腑,痛得她渾身戰栗,最後受不了地睜開眼睛。
聽到她喊叫聲,站在不遠處的賀拔元連忙走了過來,坐在床邊。
“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
“感覺怎麼樣?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司纓一時有些恍惚,張開眼睛看了賀拔元好一會兒,才認出他來。
“……賀拔元?”
賀拔元雖然老了不少,兩鬓也有些許白發,但風采不減當年,五官和神态看起來也沒太大的變化,隻是更成熟穩健。
司纓的聲音不大,又虛弱又沙啞,若不仔細聽,隻怕都聽清楚她在說什麼,但賀拔元一直時刻注意着她的情況,當那三個字從她的口中輕輕逸出來,賀拔元睿智的黑眸猛地一亮。
“是我。”賀拔元的聲音難掩興奮。“想不到事隔多年,你還是能一眼就認出我。”
“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司纓忽然出手,準備一招取走賀拔元性命。可她才稍微一動,便一陣暈眩襲來。司纓眼前一黑,整個人又癱軟無力地躺回床上,陷些欲再度暈過去。
就連她以為的那聲盛怒之下的怒吼,落在旁人耳中,都隻是一陣不甚清楚的沙啞聲,微弱得幾不可聞。
唯有眼裡的騰騰殺意,賀拔元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他卻選擇忽略。
“阿纓,你是不是很難受?”
賀拔元神色大變,轉頭催促身後之人:“快去把朱無豔叫過來。”
“是。”那人領了命,就心急火燎地出了門。
賀拔元握着司纓的手柔聲安慰:“别害怕,朱無豔很快就過來。隻要有他在,你不會有事的。”
“孤也不允許你有事!”
賀拔元說出最後一句的時候,神情不自覺透着王者渾然天成的威嚴。
司纓狠狠地瞪着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全身發軟,四肢無力,一點都使不上力,且五髒六腑忽然一陣劇烈翻滾,一股腥甜更是瞬間湧上喉口。
賀拔元話剛說完,司纓張口就噴出一大血。
這下把他吓了不輕。
賀拔元臉色大變,連忙拿了條帕子将她唇邊的鮮血擦去,一面厲聲道:“人呢?怎麼還沒來?”
聲音剛落,朱無豔就從門外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被練成活死人的虛空道長。
賀拔元馬上站起來,斥道:“你不是說她沒有大礙嗎?怎麼還會吐血?”
“她吐血了?”朱無豔有點意外,結果走近一看,連脈都不用把,便語氣輕挑地說道:“哦,她沒事,過幾天就會好了。”
賀拔元聲調忍不住往上一挑:“沒事還會吐血?”
朱無豔見怪不怪地說道:“這還不是她自己作的。明知與玄明實力懸殊,還與他硬碰硬。這下好了,内力耗盡,五髒六腑又遭到重損,經脈受損,根基受創,遭點罪也是應該的。”
什麼叫遭點罪也是應該的!
賀拔元要聽的可不是這種話:“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快點恢複?孤不想她太痛苦。”
朱無豔:“這還不簡單。”
聲音未落,隻見他拿出銀針,準确無誤地紮在司纓身上多處穴位上。
司纓本就身體難受,肌膚似被無數根鋼針深刺,體内奇經八脈和五髒六腑更是有如被烈火灼燒一般,痛得連呼吸都如萬把利刃在肺腑穿梭,讓司纓幾欲窒息。
為了不暈過去,她一直緊咬牙關,苦苦支撐。結果朱無豔一針紮下去,所有的痛苦在這一瞬間仿佛被無限放大,司纓睜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接着頭一歪,意識逐漸模糊,她便痛到生生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等司纓再次醒來,已是次日午時。
她一睜開眼,毫無意外又看見賀拔元那張臉。這讓她一時有些恍惚,以為時間仍停留在昨日。
賀拔元搶在她開口之前,先一步說道:“阿纓,你别先動。朱無豔說你昏迷多日,身體雖已無大礙,但你此次體力消耗過度,還需要靜養些時日,身體才能恢複,更不可妄動肝火。我知道你想殺我,不過無需急于一時。反正我就在此處,待你休憩妥當之後,再思量殺我之事亦不遲。”
昏迷多日?體力消耗過度?
司纓記得上次服用衛菱給的那顆藥後,也因體力耗盡而昏睡多日,那次可把阿離吓得不輕。而在此期間,她不但内力全失,體力也全無,就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都能輕易取她性命。
思及此節,司纓不由地冷靜下來。
她不怕死,但她此時還不能死。
至少在她的體力恢複至足以離開這裡之前,都不宜随便動手。
賀拔元心思何等敏銳,一見司纓忽然沉靜下來,臉上表情又是瞬息萬變,便知她應是想通了。
“要不要喝點水?”
賀拔元打斷了司纓的沉思。
他的聲音如同春日的微風,輕柔而溫暖。說完,也沒等司纓回答,眼皮子往旁邊一擡,立即就有人畢恭畢敬地端着一杯水過來。那水溫度适中,不冷不熱,仿佛是經過精心準備的一般。
司纓本不想喝他遞過來的任何東西,但轉念一想,又改變了想法。再說她此時嘴唇幹裂,喉嚨就像火在燒一樣,确實急需水分的滋潤。因此,她沉默了下,便艱難地坐起身子。
賀拔元趕緊上前扶她坐好,這才回頭接過身後大總管太監遞來的水杯。
司纓看也沒看他一眼,就着賀拔元遞過來的杯子,大口大口地喝起來。清涼的水滑過喉嚨,帶來一陣舒爽,讓她那被焦灼感籠罩的身體得到了片刻的緩解。
賀拔元擔心她喝太急會被嗆到,忙道:“慢點喝,别喝太快,小心嗆到。”
可惜話音剛落,司纓已經一口氣将杯子裡面的水幹光。
賀拔元:“……”
司纓擡手擦了擦嘴邊的水珠。
賀拔元看着,忍俊不禁地揚起唇角,聲音略帶寵溺地又問道:“要不要再來一杯?”
聽到他的話後,司纓這才擡眸看了他一眼,然後不怎麼情願地點了點頭。
一副活像賀拔元欠她許多錢的模樣。
賀拔元不僅不生氣,甚至見她終于肯跟自己好好說話,心下一喜,又命人再倒一杯水過來。
司纓心安理得享受着賀拔元的伺候,卻沒有注意一屋子的奴才,均是一臉震驚得如同見鬼的表情。畢竟也是,當今世上估計也就隻有司纓才有機會讓當今天子纡尊降貴,甚至願意放下身段,親手照顧。
喝完第二杯水後,賀拔元又問了一聲:“還要嗎?”
這次司纓沒理他,而是漫不經心地打量起四周。
剛好一名丫鬟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藥進來。
丫鬟将藥交給一名公公後,自己便退了出去。
彭公公将藥端至賀拔元跟上。
“皇上,血領主該吃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