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纓猛地擡頭,目光如利箭般淩厲地瞪向那顆碩大的蛇首。
“你做什麼?”
原本兇悍暴戾至極的巨蟒經她這般怒喝,瞬間猶如一個做錯事的孩童,睜着那兩隻青色的蛇眼,輕輕晃動着腦袋,一邊瞅瞅陸離,一邊又瞧瞧她,嘴裡發出低沉的“嘶嘶”聲,仿佛在委屈地辯解着什麼。
巨蟒從未見過陸離,更不了解陸離與司纓的關系,見陸離對主人舉止無禮,便本能地認定陸離是個危險人物。一心擔憂主人受傷的它,自然第一時間就沖出來護主。
若在平日,司纓稍作思考,便能想通其中關節,但此刻她着實沒有這份心情。司纓依舊面色冰冷,對着巨蟒怒喝道:“下去,這個人你不許碰!聽到沒?”
巨蟒似乎聽懂了司纓的話,“嘶嘶”兩聲後,眼中的兇光霎時消散,隻剩下順從和委屈的神情。它乖乖地垂下腦袋,龐大的身軀也緩緩向後撤去。
這下,其他人全都看不懂了,面面相觑,眼中盡是疑惑與迷茫。
陸峰捂着胸口,看到司纓這般護着陸離,心中既痛苦又羨慕。他的眼神黯淡無光,嘴唇微微顫抖着,臉色更是蒼白如紙。
曾幾何時,阿纓也曾為了他,如此這般喝斥這龐然巨物。
隻是現在,這人卻換成了他的兒子!
他不明白司纓為何能接受阿離,卻看不見自己對她的一腔深情。
—阿纓,這是為什麼?
陸峰痛苦地想着,捂着胸口的手,手指猶如鐵鉗一般緊緊摳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力氣大得仿佛要嵌入肉裡,而他卻渾然不覺。因為這比起他心中那有如萬蟻噬心般的痛楚,根本就不值一提。
陸離見司纓此時此刻神色緊張卻又暗含關切,便知道司纓心裡還有自己,心中不免一喜,更加打定主意不願放手。
司纓訓完巨蟒轉過頭來,就見陸離眼睛發亮地看着自己,不由地微微怔了下,但随即她又闆起臉來,想将自己的手抽出來,卻怎麼抽也抽不掉,甩也甩不掉。
司纓秀眉不禁蹙緊:“我再說一次,放手。”
“不放!說什麼也不放!”陸離幹脆用兩隻手抓住她。
司纓氣極反笑:“你以為這樣,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
話音剛落,隻見一道紫色光芒自她眼底閃現。
陸離暗叫不好,趕緊閉眼轉頭,可惜已經晚了,在他看見紫瞳的刹那,司纓就已經占盡了時機。
下一刻,司纓輕柔的嗓音,如催眠般緩緩響了起來。
“放手!”
陸離眉頭緊皺,奮力掙動,仍在做着苦苦的掙紮。
司纓美目一瞪,眸底的紫色光芒陡然變得更為耀眼:“還不快松手!”
當第二道命令下達之後,陸離經過短暫而又痛苦的掙紮,最終還是緩緩地,一根根松開了自己的手指。
司纓一旦得到自由,馬上就揮劍朝陸峰沖過去。
陸離登時也驚醒過來,他神情恍惚地瞧了瞧自己的手,呆愣片刻後,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中了司纓的瞳術,臉色瞬間難看至極。
“纓纓……”
陸離匆忙追去,然而這次司纓未再給他任何機會,轉身便點住了他的穴位。
陸離當即無法動彈分毫。
但這樣還不夠,司纓緊接着又用針封住他的穴道。
陸離這下哪還有不懂的,司纓這是擔憂他像上次那般,以命相抵,從而妨礙她報仇。
“纓纓,你封住我穴位做什麼?你快解開好不好?”陸離滿心絕望,聲音幾乎顫抖着,試圖與她協商。
徐婉鈞見兒子無法動彈,怒聲喝道:“妖女,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麼?”
司纓隻是淡淡地瞥了陸離一眼,轉身再度朝着玄明禅師的方向走去。
陸離急得雙目通紅:“纓纓你放開我,纓纓……纓纓你回來……”
可惜無論他如何呼喊,司纓依舊不為所動。
陸離趕忙運功,試圖将體内的針逼出,但司纓這針紮得雖說不深,手法卻極為刁鑽,陸離嘗試了一番,并未成功。
陸邑陸诏見狀,同樣心急如焚:“阿離,你怎麼樣?”
為了不讓他們擔憂,陸離連忙回應:“我沒事,隻是暫時動不了而已,你們無需擔心。”
三人見陸離似乎隻是被簡單地點了穴道,除了身體無法動彈,暫無生命危險,那顆緊緊懸起的心這才緩緩放松下來。
陸離無法回頭,隻能一邊悄悄運功逼針,一邊竭力用餘光朝身後張望,幾近哀求道:“纓纓,你真的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原諒我爹這一次?”
上次之事過後,陸離已然深知司纓報仇的堅定決心,正如司纓也清楚他定會懷着必死的信念去阻止她複仇一樣。正因如此,他清楚無論自己如何勸說,都難以勸動她。但逼出銀針還需要些時間,所以他隻能絞盡腦汁盡量拖住她。
衆人聽得一臉莫名其妙,心想這兩人莫非認識?且熟到能攀交情的地步?
司纓卻停下來,忽然笑了,笑容詭異。
“原諒?”
她用劍怒指肩膀還在汩汩流血、狼狽不堪的陸峰,森然道:“我是可以原諒他,可是我沒有資格代表我的族人原諒他!就是因為他,四叔和憐姨他們才會活生生被大火熏死在山洞裡面,死前還得被那群畜生挑破手筋腳筋,震碎手骨腳骨!四叔更是雙目盡毀,連舌頭也被拔掉!”
“就是因為他!詹禹才會被人活活挖出心髒!”
“就是因為他!小苑子他們才會争着服下那不知疼痛卻可以将戰鬥力瞬間爆增數倍,兇猛無比又惡毒無比的寒髓散!可憐這些孩子最大不過十五、六歲,最小也不過才十二、三歲!這些孩子當中,有些還是他親自帶上山,從小就父母抛棄的孤兒!估計他們做夢都夢不到,有一天會被他們當成恩人一樣的‘大俠’又抛棄一次!”
“就這樣,你覺得我還有資格代替他們,原諒他嗎?”
“不,我沒有資格。”
司纓字字誅心,句句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