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陸峰不止一次的在想,如果盛明和盛恺真是盛仲的後代,那麼留在京衛司的選擇是對的。
在這裡,他們才有機會找出當年盛家一案的真相。
隻是有一點陸峰始終想不明白,如果盛明、盛恺當真是盛仲的後代,賀拔元為何還敢将他們放在身邊?
陸峰想不明,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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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養七八日,陸離胸前的傷口大緻愈合。
這段時間,多數時候都是容雲和夏淩在照料他。倒不是陸離身旁無人伺候,隻是這二人原是司纓的人,如今“郡主”不在,伺候他這位郡馬自是應當。
隻是陸峰已然知曉“司纓郡主”便是阿纓,每次前來,看向容雲和夏淩的目光都不禁帶上幾分審視。
他不知自己與阿纓之事,這兩人知曉幾何。按理說,此事過于匪夷所思又是重要機密,阿纓應當不會随意告知他人,尤其是她身邊那個丫鬟,一看便是毫無城府,嘴巴也不把門,阿纓若是将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她,隻怕這人早就說漏嘴,叫嚷得衆人皆知。
至于那個侍衛……
想到容雲平素沉默寡言的模樣,陸峰還真有點說不準,便吩咐何俞平日裡多加留意此人。
其實這段時間陸峰也想明白了,司纓歸來後卻不急于複仇,想來定然是有事情束縛了她。而這件事,極大可能與“她”當下這副孱弱的身軀有關。
隻是後來不知她遭遇何種機遇,使得“她”這副虛弱的身體逐漸強健起來,她這才迫不及待地施行複仇大計。
想到兩人如今勢同水火的境地,陸峰便眉頭緊蹙,心情難免沉重。阿纓恨不能将他殺之後快,甚至五馬分屍,可他卻舍不得讓她死。
這些年,陸峰從未忘卻過司纓,對她的愛意因着思念也反倒愈發濃烈。他始終認為是自己對司纓的一往情深,感動了上蒼,故而老天爺才會把她送回來,送到自己的身邊。這是老天爺特意賜予他的一次彌補機會,陸峰無論怎樣都絕不想再次錯失司纓。
可司纓的控蟲馭獸之術了得,陸峰迄今仍未想到破解之法,這令他的心情不由地日益焦躁。雖然賀拔元說過,隻要司纓一出現,自然會有人前來助他,可是正如賀拔元不相信他一樣,陸峰一樣信不過他。
所以自狐領崖回來後,陸峰便把莊中事務交給陸邑和陸诏兩兄弟打理,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呆在練功房裡沒有出來了。
自從上次血羅刹進犯陸家莊,陸邑和陸诏兩兄弟便不再出去跑镖,唯恐血羅刹再度來襲。有他們在,陸峰也有更多的時間可以用來研究劍法。
徐婉鈞不知陸峰心中思憂,每日起床梳洗後,就會過來看兒子,有時還會陪兒子一塊用早飯。
徐婉鈞看起來與平時差不多,冷冷淡淡,話也不是很多,可不知怎的,陸離總覺得自己此次歸來,母親待他,似乎與往昔有所不同。
若說有何不同,那便是感覺上更親近一些。
往常,母親也關心他,但自從她搬到青楓苑,加之他長大後,她便很少來探望他,也鮮少做出一些親昵之舉。但這幾日,徐婉鈞給他的感覺,仿若又回到幼年時期。時常來探望,有時候隻是單純過來看看他傷勢恢複得怎麼樣。有時候會帶來一些她親手熬煮的湯粥,或他愛吃的點心吃食。
這些東西,陸離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了。可以說是從母親搬進青楓苑那時,她便沒有再為他煮過任何東西。
陸離吃得心中百感交集,激動難抑。
他不知的是,當日狐崖領大火,血羅刹大敗武林各派的消息陸續傳出,徐婉鈞心中有多焦灼和擔憂。後來一些江湖中人陸續途經此地,瞧着他們傷亡慘重,而陸峰又遲遲未歸,徐家那邊也未傳來任何脫困的消息,徐婉鈞禁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她雖極力控制自己不去亂想,可有時還是難免思緒紛雜。她擔憂自己的父親、兄長出事,擔心陸峰已喪生血羅刹之手,後來聽聞南明大師也趕去相助,她又開始擔心陸離是否也身陷險境。
而這諸多的擔憂,也令她愈發珍惜身邊之人。
對于陸峰,心已死,情已斷,僅存的僅有一絲親情。他隻要未死便好,哪怕缺胳膊斷腿,或身受重傷,徐婉鈞都不會太過在意。
可陸離不同,這可是她自幼便疼入骨髓的兒子。若不是被陸峰傷透了心,因着陸峰的緣故,她有時見到自己的兒子,就不由得想起這個男人,導緻她有段時間根本無法與之親近,他們母子這麼多年,才會愈發生疏。
思及此處,徐婉鈞不禁還有些嗔怨陸峰。
但這些深埋于心底且痛徹心扉的陳年舊事,徐婉鈞也不願再提了,更不想自己的兒子知道。
畢竟他這般崇拜自己的父親,從小到大樁樁樣樣以他為标榜,如今讓他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止不似他心目中想的那般完美,甚至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僞君子、卑鄙小人,這讓他以後該如何自處?
再者,陸莊家能有今日這般昌盛繁榮,也是多虧了陸峰,如果被江湖中人知曉陸峰的種種劣迹,那陸莊家多年經營出來的名望聲譽必然蕩然無存,兒子也勢必在江湖中再難擡起頭。
結合以上種種,徐婉鈞心裡縱然對陸峰再是厭惡鄙夷,可為了兒子,她也隻能忍。
為人父母,特别是母親,沒人會願意親手毀了自己兒子的前程。
而這幾日每次見到徐婉鈞,陸離就不自覺想起那日陸峰與司纓在後山懸崖上所說之話,心中糾結甚深。
他不願意自己的母親一直被蒙在鼓裡,至少那個女子的事,她有權知道真相。
陸離:“娘……”
徐婉鈞:“嗯?”
陸離:“有件事我想同你說……”
徐婉鈞剛将陸離喝完雞湯的碗收拾好,放裡提盒正準備離開,聽到這句話,也不急着走了:“你說。”
陸離有些難以啟齒:“娘,你先坐。”
見他神色嚴肅,徐婉鈞料想他所要說之事,肯定十分重要,便依他之言,在床邊的小矮凳上坐下。
陸離在心裡糾結了片刻,又反複斟酌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娘,爹在成親之前,曾認識一位女子,您知不知道?”
徐婉鈞的手猛地一抖,全身瞬間變得生硬僵直。
陸離一見,心裡便有了答案,看來這點爹并沒有說謊。
“您既已知曉,為何……為何還願意與他成親?”陸離微微張大眼睛,心中甚是不解。
徐婉鈞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狼狽,不過稍縱即逝,很快就被平靜所取代。
見他已不願稱呼陸峰為父親,徐婉鈞便知道此事對陸離的打擊頗大,隻怕他們父子以後再難恢複往昔的親近了。
“我知曉此事時,我們已然成親。況且當時他也信誓旦旦地答應會與那女子斷絕來往,事後也做到了,所以……”事已至此,徐婉鈞也沒什麼好隐瞞,索性承認。
“所以你就原諒他了?”陸離替她說下去。
徐婉鈞抿嘴沉默了許久,最終在在陸離滿是疑惑與不解的注視目光中,輕輕點了點頭,隻是随着這個動作,她面色又難看了幾分。
陸離的聲音不自覺拔高:“那你又知不知道,那女子曾懷孕過,還小産過?”
“啊?”徐婉鈞瞳孔驟縮,整個人猛地呆住。
陸離見狀,便知道徐婉鈞并不知情。
也對,現在回想達摩殿那晚,父親乍聽原嶺之話後的反應,也是極為震驚。連他都不知道的事,母親又怎會知曉。
徐婉鈞一把握住陸離的手,求證一般地再次出聲問道:“你說她懷孕了,是真是假?……這件事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是真的。”陸離沉着臉,将少林寺原嶺欲殺陸峰時所說之事,全盤托出。“當時我問過父親,他說你知曉此事,因而我回來後便沒有向你說起,怕徒增你不痛快,但現在……”
陸離看着她欲言又止,但過了半晌,又忍不住問道:“娘,這麼多年,你真的了解過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