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含蓄但直白的質問,一下子狠狠地擊中徐婉鈞的心房。
她不禁反問自己,了解過嗎?
好像了解,又似乎不了解。
一個人若是連自己的枕邊人是人是魔都看不清楚,這樣的人生也是可悲的。
徐婉鈞凄慘一笑,眼角不知何時,已噙着淚花。
“其實不止這女子,這麼多年來,你爹心裡其實一直愛着另外一個人。”徐婉鈞咬了咬唇,面色幾近慘白地說道。
隻是徐家人的驕傲,讓她不願輕易将内心的苦楚與不甘展露人前。
特别還是在自己的兒子面前。
為人父母,徐婉鈞不願意兒子看到自己這般狼狽失望的一面。
陸離圓目大睜,心裡一下子就想到了司纓,但表面上仍故作鎮定。
那日在後山的懸崖上,陸峰深情款款對司纓所說的話,一時間仿佛曆曆在目。
徐婉鈞沒注意他的異樣,隻是回憶往昔,愈發激動地說道:“這件事我也是偶然發現的,他在一間畫室裡面挂滿了那女子的畫像,一屋子……滿滿的一屋子的畫像……”
“滿滿一屋子畫?”陸離震驚不已,驚歎陸峰對血羅刹用情之深。
但既然用情如此之深,為何他又忍心傷害她,置她的族人于死地!
愛一個人,不該是愛屋及烏的嗎?
何況從他們那日的話語聽來,她的族人對他的父親應當極好,甚至将其視作家人。
陸離愈是了解陸峰對司纓的用情至深,對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就愈是鄙夷痛恨。
徐婉鈞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可聲音還是控制不住地帶着些許恨意:“我與他成親數十載,我都不知道他會畫畫,且丹青技藝如此高超!”
陸離掀起眼睑,不動聲色地問道:“那女子是……?”
徐婉鈞搖了搖頭,面色鐵青:“我不知道她是誰。”
陸離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對。”徐婉鈞道,“準确來說,發現那間畫室的人不是我,是我的貼身丫鬟芷楓,但是她因為這件事被陸峰送出了陸家莊,那間畫室裡面的東西,也在我發現之後被他轉移走了,所以我至今都不知那畫中女子長什麼樣。”
陸離原本有些緊張,聽到徐婉鈞的講述後,這才暗暗籲了一口氣。
畢竟他父親鐘情一生的女子可是血羅刹,而血羅刹如今已然變成了他的媳婦,也就是淮南王府的司纓郡主……這錯綜複雜的關系,陸離着實不知該同徐婉鈞怎麼說才好,且她倘若知曉後,又究竟能不能接受得了。
想到此處,陸離便沒再繼續往下說。
徐婉鈞臉色疲憊,已是一副深受打擊、心力交瘁之态,陸離看着,心中也頗為不忍。
也是直至此時此刻,他總算明白母親為何要搬去青楓苑了。
想來那個時候,應是她最為心灰意冷的時刻。
—
夜晚,夏淩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藥汁過來時,便見陸離坐在床頭,手着拿着一把女子梳頭用的梳子在發呆。
“郡馬,藥煎好了,這是今天的第二碗藥。”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陸離遊走在天際的思緒驟然拉了回來。
陸離回頭,把梳子随手放在床的内側。
“拿過來吧。”
夏淩依言拿過去。
陸離順手接過,端起碗,一飲而盡。
“好了。”
陸離喝完後,将空碗遞給她,接着又拿起梳子,呆呆地看着。
夏淩瞧着,心裡不覺幽幽歎了口氣。
年少有成、一表人才,且富有正義感。說實話,作為陪嫁丫鬟,夏淩對于自家的這位郡馬,内心還是頗為滿意的。
這樣的人,放哪兒都是良配。
若說不滿,唯一讓夏淩不大滿意的,可能就是陸離少年老成的性格。這種性格說得好聽一點是沉穩内斂,說難聽一點就是古闆無趣。
加上陸離平時還不愛笑,也隻有在郡主面前,這笑容才會多一些。這樣的人容易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夏淩剛來陸家莊時,就十分懼怕他。隻不過後來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對他的那點懼意,才慢慢減退了一些。
這幾日,她見郡馬本來笑容就稀少,如今更是數日都不見笑顔,一到深夜便常拿着郡主留下來的東西發呆,夏淩嘴上不說,内心卻常常為他和郡主如今的境況感到心疼。
她時常盼着郡主能早一點來陸家莊了結恩怨,可另一邊又希望郡主永遠不來。如此,她與郡馬或許還有一絲可能。
夏淩盼着想着,卻不知此時她天天念叨之人,此刻剛從昆侖派出來。
她身後一片狼藉,曾經闊大宏偉的建築物如今已被破壞得七零八落,牆體東倒西歪,碎磚塊四處散落,飛揚的泥土彌漫在空中,地上滿是屍體,皆穿着昆侖派的統一服飾。
這些屍體當中還夾雜着一些五毒物的屍體,五顔六色,形态扭曲醜陋,讓人看一眼便毛骨悚然,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