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畜生再可怕還是有限,最可怕的還是那些傀儡童子軍。”
周遜邊喝酒邊回憶,到了今時今日再想到那個情景,他眼裡還會爬上恐懼。
“因為那畢竟是人,而且還是個孩子。可是他們殺人的時候,跟地獄爬出來的惡鬼無疑,就算你把他們的四肢砍掉,削成人棍,他們都不會喊一聲疼。隻要他們還有一口氣在,他們就隻會不停的殺人,真到完全動不了,才會停下——”
司纓聽到此處,腦子嗡嗡作響,全身血液盡褪,臉色更是驟然一片慘白。
她阖上了眼,似乎還能看到那些小孩子在山上奔跑的身影,聽到他們嘻笑時燦爛的笑容。可那些可愛的笑臉,卻在下一瞬間就七孔流血,四肢格拉格拉掉下來。
削!成!人!棍!
司纓狠狠一咬牙,眼中猩紅一片,身子更是控制不住地抖起來。
樓下,周遜等人還在繼續交談。
駝背男道:“我之前聽過幾個有幸從那一戰回來的人談及此事,都說當時那一戰太可怕了,他們回來後甚至連續幾宿睡不着覺,耳邊全是那些鬼哭狼嚎的聲音。可惜我當時年幼,功夫不到,不然我也随你們一起去長長見識。”
周遜瞥了他一眼,道:“幸好你沒去,不然隻怕有命去,無命回。”
駝背男道:“哦,當真這麼可怕?”
周遜瞪了他一眼:“這種事,我還需要騙你不成?”
言畢,他又拿起酒杯喝了一杯,目光迷離,像是在回憶過去。
“當時我闖蕩江湖不過才兩年有餘,第一次見到這麼大陣仗,吓得……吓得都差尿了。”周遜也不怕别人笑話自己,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出自己當時的真實感受。
不過也沒人笑話他,畢竟關于當年的那一戰有多可怕,在場幾人都略有所聞。
而且他們與周遜相識已久,此人心胸狹窄、心狠手辣,可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般良善。大家叫他一聲“周公”,其中畏懼之意多過敬佩之意。
這種人就算是年輕之時,估計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可連他都幾欲吓尿,當時的情景可想而知,隻怕說是人間煉獄都不為過。
周公憶着往昔,繼續說:“說起來也是我命大。當時我見到那些小孩,跟其他人一樣,都以為他們是被妖女抓上山的無辜良民,想要救他們下山。”
“可誰知道就在這時,與我站在一起的同道卻忽然慘叫一聲,倒在我眼前。原來那個被他夾在腋下,想要帶出去的小孩,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的一柄小刀,直接對準我那位同道的要害,就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同道毫無防備,這才着了他的道。”
“接着一個兩個,不停有同道倒下。我大驚,連忙将手中的小孩扔出去。可已經晚了,那小孩一刀割破我的肚皮。血很快就染紅了我的衣服,不過好在隻是皮外傷。”
“我怒極,拔劍就對準那小孩的腹部刺過去。可是那個小孩一點都不知道疼,還揚起手中的刀就要朝我刺過來。我把心一橫,長劍劃過。小孩登時腸穿肚爛,如此,我才撿回一條命。”
“可盡管他的腸子已經流了一地,那小孩在沒有斷氣之前,還在試圖朝我爬過來,爬啊爬……”
周遜說到此處,又是一頓,臉上露出極為惶恐之色,就好像他還站在二十三年前的那個地方,四周一片血紅,殺戮聲不斷,而那個腸子都流出來的小孩還拿着刀,死不瞑目地在朝他一點一點爬過來,血迹蜿蜒一路。
司纓已經聽不下去,她冷眼看着人群中的洞蛟公周遜,殺心四起。
—
是夜,司纓躺在床上等着後半夜的陸離翻牆進屋。
果不其然,亥時一過,陸離就如之前那幾個晚上,蹑手蹑腳推開她的房間。
司纓閉着眼睛裝睡,陸離還以為她真的睡着了,便沒有開口叫醒她,隻是脫下外衣,躺在她身邊。沒過多久,陸離便沉沉睡去。
這時,司纓卻睜開眼。
她眼神銳利清明,一點睡意都沒有。
原來司纓早早就在檀香裡動了手腳,陸離隻要一進屋,就會中了迷香的毒。司纓事先已經吃過解藥,因此她沒事。
司纓借着從窗紙透進來的月光,替陸離蓋好被子後,翻身下床。
她動作極輕,速度卻極快,沒一會兒就換好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司纓沒有急着出門,她将右手小尾指放在唇邊,一股詭谲魅惑的樂聲驟然低低響起。
不多時,有幾十隻蜘蛛從四面八方湧現,像朝拜一般,圍在司纓的四周。
司纓随手撒了兩種藥粉,先是解藥,再是迷藥,接着那些蜘蛛便往來時路返回。
司纓本不應該這樣做,這樣容易打草驚蛇,讓人發現端倪,可傍晚在前面酒樓聽到周遜的那一席話之後,她體内的仇恨種子就被激發出來。
殺了他,為死在他手上的狐崖領上的亡魂報仇。
殺了他,為那個腸子流了一地還要堅持殺敵的小孩報仇。
殺了他,殺了他!
隻見那些蜘蛛悄無聲息地穿梭在客棧的每一個角落。
原來熟睡中的衆人,吸入那些迷香後,睡得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