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以前别人愈是不讓我做的事,我愈是要做。爬樹抓魚捅鳥窩打架鬥毆,是我平時最喜歡做的事。我外公愈是罰我,我就愈是要做給他看。他罰得愈嚴,我就愈叛逆,事事跟他對着幹,所以我小的時候,我外公是很讨厭我的。還說我娘小時候都不這樣,我的性格定是随了我父親。”
司纓心道:溫叢風才不是這個樣子,他是一個沉着冷靜、心思細膩的人。每次她和詹禹闖禍,都是溫叢風在後面幫他們擦屁股的。在他們眼裡,溫叢風就像兄長一樣的可靠。
正因為這樣,她到現在都想不通這樣一個人為什麼後來會背叛他們?
難道是她對他不好嗎?她有的,他和詹禹都有。她從來不會因為他和詹禹不是他們的族人,而待他們有一絲一毫的不同。為什麼這樣還不滿意?……還是說,她所看到的那一切,隻不過是溫叢風故意演出來給他們看的假相?
陸離的聲音忽然黯了下來,神色微冷:“我知道外公一直看不起我爹,他一直認為我爹是小門小戶出身,出身低微,根本就登不上大雅之堂。連帶的,也這麼看我。”
不曾想他也會碰到這種不公之事,司纓下意識握緊他的手:“那後來呢?你是怎麼跟你小舅舅熟起來的?”
陸離繼續回憶往事,神情微微有點恍惚:“我小舅舅是個性情溫和的人,自然看不慣外公的做法。他從外公那兒把我要了過去,說是要親自教我。”
司纓有些吃驚:“你說你小舅舅才大你十來歲,那他當時應該也隻是二十出頭,還沒有成親吧?他懂得教你嗎?”
陸離道:“對,我小舅舅當時才二十歲。尋常百姓,二十歲已經有不少人當爹了,可是對于我們江湖中人來說,二十歲卻是仗劍江湖、快意人生的時候,基本上沒人甘願這麼早就成家立室的,除非環境所逼。”
司纓想到他們倆的這門親事,難怪當時陸離那麼不情願,确實是委屈他了。
陸離心有靈犀一般,突地用力握住司纓的手:“不要胡思亂想,既然我說過想和你好好過下去,那就一輩子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心意,你應該明白才是。”
司纓的心跳驟然漏跳了半拍,随即加速。
陸離眼裡的款款情深,讓司纓禁不住面紅耳赤,同時也很不知所措。
“知道了。”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裝作不在意地繼續方才的話題。“那你小舅舅都教了你什麼?按你說,你當時那麼叛逆,想必你小舅舅的話,你初時也是不會聽的吧。”
見她害羞,陸離忽然變差的心情再次多雲轉晴,臉上又露出笑容:“初時我确實是不服他。原本我以為小舅舅會像外公一樣,每天見到我,正事還沒說,就先來一番長篇大論的訓斥,可是小舅舅卻沒有。甚至在我目無尊長,對他惡言相向的時候,他也并沒有與我多計較,隻道這種行為不可取,但我聽與不聽,聽後改或不改,那便是另外一回事。”
司纓饒有興緻道:“你小舅舅真能忍,換作是我,要是有人敢這樣挑釁我,我早就把他給削了,管他是不是小孩子。”
陸離笑容更深:“他确實很能忍,所以我當時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和睡前的最後一件事,都是在思考如何挑戰他的底線。”
司纓噗嗤一笑:“那你當時确實真的很皮。”
“嗯。”陸離颔首,居然還露出一絲自豪的表情。“我把他養了多年的蘭花全部給剪了,把他水池裡的魚放生了,把他書房裡的字畫按上兔子的腳印……”
司纓打斷他:“等等,兔子的腳印?”
陸離難得面露微窘:“我将兔子的腳按上墨汁,然後放它們在書房亂跑。”
聞言,司纓瞪大眼睛:“這是真的很皮,你小舅舅居然都不揍你,脾氣也太好了。”
陸離臉龐微紅:“那次揍了,因為小兔把他一幅珍藏弄壞了。”
司纓好奇道:“什麼珍藏?”
“一幅他親手所畫的仕女圖。”陸離道,“這副仕女圖對别人而言可能不值一提,但對小舅舅來說,卻是無價之寶,千金不換。”
司纓眼珠子溜轉,賊兮兮地問道:“紅顔知己?”
陸離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司纓言笑晏晏:“這有什麼難猜的,對别人來說不值一提,對他來說卻是千金不換,而且還是一幅仕女圖,并且是親手所繪,這說明畫中之人對他一定非常重要,才值得他傾注了這麼多的心血和感情。那時候你小舅舅正是翩翩年少,情窦已開的年紀,心中有一兩個思慕的人也是很正常。”
陸離輕笑一聲:“你倒是聰慧,一點就通。”
司纓笑道:“你當時不過才十來歲吧,你就知道畫上之人對你小舅舅的重要性,你不是更聰明。”
陸離糾正:“十一歲,我當時。”
司纓拍馬屁拍上瘾了:“十一歲也是很聰明了。”
陸離隻是笑笑,沒有什麼比心愛女子誇自己更讓人開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