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道:“那次之後,小舅舅就帶我離開了家裡。我們隐姓埋名,走過許多地方,遇到不平之事就會出手。漸漸的,我開始意識到以前的自己是有多愚蠢,父親為了光大陸家有多麼不容易,我外公雖然古闆、墨守成規,但并不是所有的話都是不能聽的,以及我如何身中福中不知福,所以我開始約束自己。”
司纓愕然:“你‘陸少俠’的名号,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陸離讪讪道:“算是吧。”
司纓覺得他謙虛了,她目光深深地凝視了他一眼:“但你有沒有想過,有些人說的和他做的往往是兩碼事。”
陸離堅定道:“想過,而且我知道這種人一定很多,但有什麼關系呢,有些事總需要有人去做,隻要盡自己所能,問心無愧就好了。”
好一句“問心無愧”,司纓已經無話可說了。
半晌,陸離才聽她語帶佩服,由衷地說道:“不得不說,你小舅舅這種帶孩子的方式倒是很新鮮。”
陸離鄭重道:“所以除了我父母以外,我最敬重的人就是小舅舅。”
司纓抓住關鍵的地方:“既然你們感情這麼深厚,為何我們成親他卻沒有來?”
陸離陷入深吟:“是因為那副畫上的女子。”
司纓心中一動,疑惑道:“怎麼回事?是你們外公不許他們來往嗎?”
陸離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因為那女子,是個勾欄女子。”
僅僅一句話,司纓瞬間就全明白了。
陸離的外公肯定是嫌人家女子出身低賤,身子不幹不淨,不準陸離的小舅舅跟這種人在一起,棒打鴛鴦。而且聽陸離的講述,這個徐洲表面看似随和,實際上應是個頗有主見和原則的人。這種人一旦遇到他認定的事,應該也是十分固執。
司纓稍微一思,基本已經想像得出徐洲和那個女子會有什麼結果。
陸離俊眉微微一擰,語氣有些沉重:“小舅舅為了與她在一起,最後離開了徐家,就算外公威脅要與他斷絕父子關系也不能令他回心轉意。”
在司纓的印象中,這些所謂的正道人士都十分愛面子,他們把家族的名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這徐洲敢為了一個勾欄女子而與整個家族絕裂,放棄他的榮華富貴和人上人的身份,甚至不懼别人在他的背後指指點點,這樣的人在正道中簡直堪稱一朵奇葩。
司纓開始對這個人改觀。
“所以我們成親,他才沒有來?”
陸離解釋道:“其實我們成親前,小舅舅就已經回來了,但是他當時的情況很糟糕,誰也不想見。我外公擔心他又跑了,也不願意讓他出門。我本來想去看他,可是婚期在即,也隻好打消這個念頭。本想成親後再走一趟,卻不曾想一拖就拖到現在,反倒是在這裡遇上。”
“既然他已經決定要與那女子在一起,态度又這般堅決,為何走了又要回來?”司纓很是不解。
陸離臉色微微一變:“是那個女人臨死前讓他回來的。”
“那個女人死了?”司纓滿臉訝異,怎麼也沒想到故事會往這個方向發展。
她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怎麼死的?她這麼年輕,應該不可能是自然死亡的吧。”
陸離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一雙淩厲的黑眸斜乜過去:“你是在懷疑我外公在背後搞鬼嗎?”
不是懷疑,是肯定!
司纓上輩子跟這些人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交道,太了解這些人言行不一的嘴臉和肮髒的手段。許多事敢做還不敢認,這一點,比他們狐崖領上的小孩還不如。
不過鑒于這人是陸離的外公,而且她目前的身份又是個對江湖之事了解甚少的“司纓郡主”,所以司纓選擇裝傻充愣,閉而不談。
陸離也沒想過真要她回答,頓了下後,繼續說道:“我外公确實做了一些事試圖阻止他們在一起,但是那女人的死,卻是與我外公無關。”
司纓這下更感興趣了:“那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陸離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有點難以啟齒,但還是正色道:“是花柳病。”
司纓一雙靈動水亮的眼睛瞬間睜得大大的,眸底充滿了驚訝和難以置信。
“怎麼會這樣……那你小舅舅,沒事吧?”
陸離搖了搖頭,語氣透着一絲不解但又隐隐有一絲向往:“沒有。他們雖然心系對方,卻一直發乎情,止乎禮。”
聽到這裡司纓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隻能說徐洲喜歡的那位女子,應也是位奇女子。也許她早料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所以不想把這個病傳染給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