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已經恢複清明的别特連科掙開藤條,緊跟在他後面。
很快他們奔逃到一處懸崖邊,後面沒路了,沒辦法,兩人隻得硬着頭皮和追來的惡魔們肉搏。
身為狼人,别特連科還能抵擋上幾招,手無縛雞之力的艾卡德則完全無法招架,隻能狼狽躲閃。
生死一線之際,懸崖邊緣的岩石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還未等衆人反應過來,地面猛然崩塌,别特連科和艾卡德腳下一空,伴随着斷裂的碎石,墜入了懸崖。
阿撒茲勒站在邊緣往下望去,隻能看到茫茫的霧氣。但那崖底深達萬丈,兩個人族摔下去可以說是必死無疑,因此他率領着惡魔們離開了。
他這次來到此處,是例行來看被他囚禁在山洞中的弗洛裡安。
不久前,他駕駛時空機器從兩百年前的婚禮現場回到了未來,從重傷中恢複過來後,兩條時間線的記憶漸漸重合,從魔宮中,傳來他撕心裂肺的魔嘯。
如果那個時候,在禮台之上,站在那裡的不是兩百年後的阿撒茲勒而是兩百年的阿撒茲勒,聽到弗洛裡安會和他好好生活的話,他還會不會,讓弗洛裡安施展那個魔法?
那現在的自己,還會不會是孤身一人?
他不敢再去假設。
而時空機器,也已經被賈科莫開走了。
擁有兩條時間線記憶的阿撒茲勒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艾維沒在新年夜乘上時空機器的那條線裡,自己愛上的是有着愛人模樣的弗洛裡安,在弗洛裡安與艾維一對有情人的相處中,那個遠遠看着弗洛裡安的自己愛上了他愛人的模樣。
更恨。
艾維消失了二十年的那條線裡,自己享受到了弗洛裡安愛人的樣子,雖然他并不是愛自己,隻是不像上一條線一樣自始至終讨厭自己,沒給過自己好臉色,僅僅是他将自己的好也向着自己了,自己就瞬間淪陷。
因為感受過甜,所以沒那麼恨。
沒那麼恨但想滅掉龍族的自己,遇上了很恨但來阻止自己滅掉龍族的自己,不過是又一場悲劇罷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由于穿越過去的自己從癫狂的龍群中救出了弗洛裡安,在被改變後的時間線上弗洛裡安并沒有死去。
隻是他從此再不會給自己好臉色,被兩百年前的阿撒茲勒囚禁了起來,就囚禁在盛着龍王當初承諾送給他的寶藏的洞穴裡。
他也再不會化成人形,從被囚禁之後,就一直都是龍的樣子。
—
阿撒茲勒遣退了魔族部下,站在洞口前,隔着屏障向洞内開口道:
“弗洛裡安,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不過就是想讓你跟我回魔宮,有那麼難嗎?
“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一起生活不行嗎?”
“回不去了。”洞内緩緩傳來一個聲音,“阿撒茲勒,這句話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遍了。”
阿撒茲勒一臉失望地離開了。
墜下懸崖的艾卡德眼疾手快抓住了離崖頂不遠處一棵自峭壁橫出來的樹幹。
别特連科則隻來得及抓住艾卡德的手。
那樹幹撐着兩個人,有些費勁,漸漸從内部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看起來随時都會在重壓下斷裂。
艾卡德感覺自己的魔法力量隐隐有要恢複之勢,但是他沒打算等恢複後帶着别特連科使用飛行術飛回懸崖上,而是嘴角突然輕蔑一笑:“别特連科,你是魔王派來監視我們的卧底吧?”
别特連科愣住了,随後他拼命解釋:“不,不是的…”
但是後面的話他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不好意思了别特連科,你看,這棵樹根本擔不動我們兩個人,所以隻能犧牲你了…”
随着最後一個字說出,艾卡德一腳踹在别特連科肩頭,别特連科吃痛松了手,就此墜入了萬丈深淵。
艾卡德解放了另一隻手,這下沒有阻礙了,他兩手并用,将自己甩到樹上,然後沿着懸崖壁爬了上去。
艾卡德上岸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解決惡魔楚帕。
他發現那個惡魔一個人走在後面,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因此他趁楚帕不注意,十分幹脆地從背後偷襲了他。
反正他本來也不是一個行為磊落的正人君子。
楚帕被艾卡德這帶着十成十魔法力量的一擊直接擊中要害,他轉身後發現傷害他的是艾卡德,又微微側頭看了看已經走遠的惡魔同伴,本來要喊出口的呼救就被他咽了下去。
楚帕從前對帕西諾隻是有一些朦胧的感情,這感情朦胧到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兩百年前阿撒茲勒讓帕西諾去大陸背面當監工,在前一條時間線上的他也隻是心裡不太舒服,可是他又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會不舒服,不知道問題的源頭出在帕西諾身上。
但薩默的一番話使得時間線被改變,阿撒茲勒讓帕西諾和楚帕結婚,楚帕雖然表面無所謂,但心裡密密實實泛起的喜悅感強烈到連他自己都吃驚。
他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在暗戀帕西諾,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
反正也活不成了,至少,不要讓帕西諾被惡魔們發現吧。
至少自己最後還能保護一下帕西諾。
這樣想着,楚帕愣是始終咬着牙一聲不吭,直到徹底失去了意識。
這時遠遠趕過來一個人。
艾卡德謹慎地站在原地,等那人走近了,他發現竟是安斯艾爾。
原來此前在阿撒茲勒的黑魔法朝安斯艾爾襲來的時候,他靈機一動,鑽到了一直戴在手指間的儲物戒中。
儲物戒掉到了隐蔽的草叢裡,誰也沒有注意。
之後,他聽到外面沒有動靜了,就鑽了出來,趕緊來找阿撒茲勒和别特連科。
“艾卡德,别特連科呢?”見隻有艾卡德一人,安斯艾爾問道。
“喔,我倆剛才差點掉下懸崖,他一直拉着我,為了保命,我一腳把他踹了下去。”艾卡德輕飄飄地說。
“什麼!你怎麼沒抓住他?你們再堅持一會兒,我就來救你們了。”安斯艾爾連忙撲到斷崖前,但那深淵中隻有呼嘯的風聲和翻滾的雲霧,早沒了别特連科的蹤影。
艾卡德聽到“救”這個字就覺得特别刺耳,他何時需要安斯艾爾來拯救了,“哼,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小狼人,死了又何妨。”
安斯艾爾皺眉:“你不是說你不會再害人了嗎?”
“這能叫害人嗎?害人是主動的,我這是被動的,是萬般無奈之下的抉擇,生死存亡之際,趨利避害是人之本性。
“我怎麼知道你會來,要是一直沒人來,我支撐不住了兩個人都掉下去怎麼辦?
“而且,安斯艾爾,你應該也發現了吧?别特連科是魔王的卧底,他一直想把我們帶到魔王那裡去。”
“是又如何,跟别特連科相處了這麼多天,你還不清楚他的為人嗎?阿撒茲勒是大陸正面的統治者,為了生存,肯定要屈居于他的淫威之下,别特連科肯定是有苦衷的。”
想起剛才在懸崖邊對付惡魔時,别特連科一直擋在自己身前幫自己承受火力,艾卡德嘴角下意識繃緊,但他不肯承認安斯艾爾是對的,因此兩個人冷着臉争執不休。
一道朦胧而低沉的聲音突然自遠處傳來,打斷了兩人愈演愈烈的争吵:
“兩位,你們是來見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