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幸的是,婚後不久,為慶典裝扮的花束還沒來得及從宮殿的長廊撤下,就傳來噩耗,茨威格不小心從城堡四層的寝宮失足墜樓了。
他墜樓的那天,約阿希姆就站在一樓大廳門口,父親直直跌落在他面前,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他驚慌失措地撲向父親,可是很快父親便在他懷中徹底沒了聲息。
遭此打擊後,約阿希姆變得愈發沉默陰郁。
透過玻璃嵌窗,約阿希姆出神地望着塔樓下後花園裡的大片玫瑰花叢,這是年幼時他與父親一同種下的。父親知道他喜歡紅玫瑰,親自囑托園丁帶來幾包玫瑰花種,與總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兒子動手耕種澆灌,一起等待玫瑰從嫩芽長到花蕾,享受珍貴而難得的父子之樂。
正值鮮花盛開的季節,一株株怒放的紅玫瑰嬌嫩欲滴,約阿希姆被這種高漲的熱情與活力感染,心情稍霁,目光柔和了些,試圖将自己融進那燃燒的激情中去。
這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是他那不愛敲門的繼母。
“我親愛的兒子約阿希姆,”萬提斯堂而皇之地走進約阿希姆的卧室,“放着自己主堡中的寝宮不住,偏要搬到這棟偏僻的尖頂塔樓上,爬這一圈圈的旋轉樓梯可真不容易。”
“瑞塔·萬提斯,進我的房間要先經過我的準許。”約阿希姆從來不愛理會他這沒什麼感情的繼母,語氣冷淡地告誡道。
“要叫我母後,約阿希姆。”言語間,萬提斯已經輕快地走到了約阿希姆站立的窗台前,順着他的視線向外打量。
“視野倒是不錯,難怪你喜歡待在這裡。”她沒有注意到那片玫瑰花叢。
瑞塔·萬提斯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被緊身長裙包裹住的身材豐腴圓潤,容貌美豔勾人心魄,不怪老國王會被她吸引。約阿希姆縱使心中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繼母頗有微詞,但看到父親多年來第一次臉上有了真心笑容和熠熠神采,還是默默忍下心中不快,隻祈禱父親喜樂安康。
誰成想老國王便突然離世了呢。
“萬提斯,你來做什麼?”約阿希姆回神,直白開口道。
瑞塔·萬提斯放棄了糾正他稱呼上的錯誤,将手中一封火漆封口的燙金牛皮紙信封遞給約阿希姆,“維拉紮諾國的王室要舉辦舞會,邀請咱們這些周邊小國前去,你知道的,他們的新國王剛剛繼位。約阿希姆,本來你也應該繼任你父親的王位的,一個國家不能沒人統治,你也該振作起來了……”
“不必說這個了。”約阿希姆打斷了萬提斯的話,父親去世後,約阿希姆整日郁郁寡歡,身體也愈發虛弱,他将寝宮搬到了這棟城堡角落的塔樓,對繼承之事始終避而不談,一副全然無心管理國家大事的樣子,缇斯麥一國之主的位子也因此一直空着。
他心煩地轉過身在房間踱了幾步,背對着萬提斯,神色在陰影下晦暗不明,“維拉紮諾那邊我會去的。”
在缇斯麥以西緊挨着的,是整片萊比錫大陸最大的國家維拉紮諾,因為新王繼位的緣故,舉國上下正在舉辦持續十日十夜的聖典,到處熱鬧非凡。
整個阿瑪利恩堡宮更是徹夜燈火通明,舞會空前絢麗,精美的紅色織錦地毯從金燦燦的大門一直鋪到宮殿上方歪斜着身子托腮坐在寶座上的新王安斯艾爾·庫珀腳下。
白日剛舉行完加冕典禮,年輕的王神情恹恹,宴會廳上方高懸的水晶吊燈散發的燈光透過他長長的睫毛在他刀削斧鑿般的英挺面龐上投下陰影,他頭戴王冠,穿一身繁複的鵝黃色宮廷裝,興緻缺缺地看着一室的喧鬧,雖然置身于其中,他卻感覺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直到那個人映入眼簾。
“缇斯麥國的王儲約阿希姆殿下到了。”仆從俯身在他耳邊彙報道。
他漫不經心地一偏頭,就看到一個人從被侍衛推開的大廳門進來,像帶進來一屋子金燦燦的陽光。
灰色的場景霎時有了色彩,冰冷的房間因為他而變得暖融融,給一切蒙上一層不真切的釉光。
這位王子有着淺金色的頭發和瓷白色的肌膚,身材高挑,雙腿修長,他身着一身鑲金邊的白色晚禮服,渾身散發着矜貴典雅的氣質。
像童話裡走出來的王子。
他的眼睛如同秋日的湖水,沉靜而柔和,可是他的眼神裡,王動容地深深望去,那是與他同樣的落寞。
這是王第一次,嘗到了一見鐘情的滋味。
他終于從他的王座上走下來,甚至加急了腳步,匆匆地穿過跳着舞步的人群,他想,或許他可以邀請對方跳一支舞,或者僅僅是做禮貌的交談,哪怕隻是寒暄。
可是那位王子似乎隻是在門邊呆了一會兒,等王撥開人群,他已經找不見了王子的蹤影。
隻有大門剛剛合上的微微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