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夫被她蠻橫的樣子驚住了,隻覺得慶幸,幸虧提了轉院,這人還沒出事,她就這态度,真出事,說不得也會要賠償,将他的工作鬧沒。
他神情嚴肅了些,“醫院本就是救命的地方,能救的,我們義不容辭,不是交了錢,就一定能治好,就算鬧到警察局,我們也占理,傅北傷在腦袋,想救他,說不準得開顱,開顱懂嗎?”
他吓唬道:“開顱手術得把腦袋打開,檢查裡面的情況,一個不留神就會死人,縣城條件不行,一開顱,必死無疑,還是得去省城。”
一聽得開顱,陸大山和王月勤臉都白了。
見陳大夫神情嚴肅,也不是那等好欺負的,陸建良扯了一下田桂鳳的衣服,怕她不知輕重,真鬧到警察局去,他氣勢也不自覺弱了,問了一句,“去省城就能救好嗎?”
這他哪敢保證,别萬一沒治好,賴到他身上,可咋整?當大夫的自然不會把話說死,陳大夫:“這誰也沒法保證,省城醫療條件畢竟好一些,你們将他轉去省城,還有醒來的機會,留這兒隻能看造化,為了他好,你們趕緊将人轉走吧。”
從辦公室出來時,大家都一臉凝重,王月勤難受得直抹眼淚,大夏天的渾身像泡在冰窖裡,腿也止不住地哆嗦,小北被帶回家時跟個小豆丁似的,好容易才長成個大小夥,咋就得開顱呢。
陸大山眼眶也紅了,抱着腦袋,一片愁容,橙黃色燈光打在他身上,他略顯佝偻的背,好像又彎了些。
他嗓子眼堵得厲害,搓搓頭發,艱難開了口,“娘,算兒子求您,将小北轉去省城吧,花掉的錢,我以後肯定還。”
他一個地裡刨食的,賺的那點工分,還不夠養活家人的,哪裡有錢?田桂鳳雖然沒見識,也知道去一趟省城開銷得多大,忍不住翻白眼,“口氣倒不小,你有啥錢還。”
陸小言也跟着說:“奶,大夫都說了,隻有去省城小北哥才有機會醒來,您就發發善心,救救他吧,省城的醫藥也沒你想的貴,頂多花個四五百塊錢,小北哥不是已經掙了五百多嗎,應該夠他看病了,要是不夠,就當我欠你的,我也會還。”
田桂鳳臉色一變,四五百!這死丫頭口氣也太大了,家裡哪裡有五百?
這兩年時不時就要吃雞蛋,兩個乖孫還總偷偷找她要糖吃,單今年開銷都好幾十了,為了給小兒子弄差事,還送了好幾份厚禮,前前後後,也給了他不少,如今她手裡就剩三百二十。
這可是她的錢,她哪裡舍得全部拿出來。
她一臉糾結,既想将人救醒,好讓她成為全村獨一份的萬元戶,但是一想到,他傷這麼重,說不準得開顱,腦袋一打開,咋可能活,大夫都說了,隻是有機會醒,萬一錢花幹了,人沒醒來,她找誰哭去!
田桂鳳隻覺得頭疼,瞥了眼自家老頭子。
他耷拉着腦袋,也一臉沉重,眉頭都要打結了,對上田婆子的目光後,陸建良清了清喉嚨,對田桂鳳說:“這是大事,我還得和你娘商量一下,你們先去病房等着吧。”
田桂鳳和陸老頭一起走出了醫院,外面天色徹底黑了,後面就是醫院家屬樓,各家都亮起了燈,煙囪裡冒出一縷縷煙霧,飯菜香也飄了出來,别說田桂鳳,陸老頭都餓了,肚子咕噜噜叫了起來。
田桂鳳也聽到了聲音,她手裡捏着錢,可不想受這個委屈,見有人端着飯,從一個房間出來,她咽了咽口水,拉着老頭子,去了食堂,買了倆香噴噴的包子,一人一個分着吃完,才又想起傅北。
田桂鳳臉色有些難看,“他這事可咋整?”
陸建良也不知道咋整,要是能治好,花點錢,也就算了,怕就怕再也治不好,手裡這點還打水漂,“往公社打個電話吧,讓人給二山捎個信,他好歹念過小學,讓他出出主意。”
田桂鳳頓時搖頭,“打電話不得花錢,我可聽說了,電話費死貴,花那個冤枉錢,還不如吃幾個雞蛋,小趙不是還沒走,咱和他一起走,病房沒幾個床可擠不下咱,别睡一晚腰酸背痛的,正好回家和二山商量一下。”
兩人進來時,陸大山和王月勤正巴巴守在傅北跟前,聽到腳步聲,都一臉期盼地轉過頭,神情中又夾雜着忐忑,唯恐他們不同意。
田桂鳳直接開了口,“我們先和小趙一起回去,先考慮考慮,轉院的事明天早上再說吧。”
陸大山急了,三步跨作兩步,走到田桂鳳跟前,懇求地抓住了她的手,“娘,你們怎麼能走呢,小北情況危急,得盡快下決定啊,萬一你們走了,他晚上出事可咋整,就當兒子求您,您就同意吧。”
他掌心滿是厚厚的繭子,很是粗糙,因着急,抓得人生疼,田桂鳳沒好氣地甩開了他的手,“他要真出事那也是命不好,瞧你那兒沒出息的樣,哭啥,自己生不出兒子,倒是稀罕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