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介本是個羞恥心不強的人,但在湯美蘭複雜的眼神裡,他有了無處遁形的窘迫感。
湯美蘭什麼話還沒講,石溪便急忙抱住了在顫抖的石介,面對湯美蘭時目光尖銳又淩厲,先聲奪人:“湯姨,你别吓到石介。”
湯美蘭木讷的看看石溪,又看看石介,荒涼的冷笑一聲,反問道:“是你們吓到我了吧?”
石介無言以對,推開石溪不肯他再碰自己,深埋着頭依舊在不住的顫栗。
石溪的表情瞬間轉變,在看向湯美蘭時有了懇求和寬恕。
“小介的身份沒有可疑,就算當年老爺子沒去鑒定,他長的很像你們的爸爸。”湯美蘭看向石溪,“你就更沒有可疑了。”
僞骨科,不存在。
石溪不想當着石介的面把話說得太功利,但他現在更不能這麼離開。
“湯姨,聽小介說你做的疙瘩湯特别好吃。”石溪再次伸手,一把緊握住石介的手,對湯美蘭說,“不介意一飽口福吧?”
湯美蘭怔了片刻,看了一眼他們握着的手,轉身走開了。
“怎麼辦?”石介心虛的問石溪。
石溪一手将門關上,拉着石介在床邊坐下,輕松的語氣道:“她是你媽,你怕什麼?”
“我是怕你。”石介小聲的說,“我怕你被人戳脊梁骨。”
“呵,你當我這麼多年是做菩薩的,咱們家的家業難道是靠講文明懂禮貌得來的?”石溪擡起石介的手在唇邊蹭了蹭,“是非對錯不是靠别人給你講的,如果我是惡魔,你就是我的鎮物,不想生靈飽受屠戮,你就死死的将我困住。”
“小溪,你别說這種話,我知道你……”石介話說了一半,後面的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石溪問:“什麼?”
石介望着石溪的臉,硬朗的輪廓,眉目卻舒緩順滑,他本性并不是會極端偏執的人,手段雷霆殺伐果決也不過是身不由己。
“沒什麼。”石介站了起來,“我媽估計早就忘了疙瘩湯怎麼做的了,我去看看。”
石溪不放心,拽着石介的手不松。
“小溪,過年我都29了,我雖然慫慣了,但我早不是小孩子了。”石介掙開石溪的手,“等我叫你吃飯。”
還是一樣暖黃的燈光,石介一走,瞬間墜入了寒冬的冷冽裡,連窗外的風都呼嘯了起來。
廚房裡,湯美蘭靠在水池邊抽煙,看到石介過來,她撇開臉吐了一口煙,然後将手裡還剩的半支放水龍頭下沖滅,扔進垃圾桶。
“多久了?”湯美蘭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似乎在确認自己有沒有皺眉,“是從去年石溪當了家,你去跟他要錢開始?”
石介沒吭聲,相當于是默認。
“都怪我。”湯美蘭自責又喪氣的說,“你長的像你爸,性格卻像我,沒心沒肺,混吃等死。”
石介沒有争辯什麼,開了櫥櫃,不确定家裡還有沒有面粉。有,但還是之前他買的,四五個月前的夏天,他做了幾次饅頭都失敗了,剩的最後一點面粉了。
又去開了冰箱,有一把小青菜,兩個西紅柿,那次做的焖飯剩下的香腸凍得梆硬。
“随便你們吧!”湯美蘭又抽了一支煙點上,吸了一口問,“是不是以後要給我加贍養費了?還是我沒錢就問你要?”
石介把剩下的面粉都倒進了碗裡,湯美蘭在旁邊看見說:“太多了,三個人吃不了。”
石介就又再倒進去一半。
“我做的疙瘩湯好吃嗎?我都忘了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湯美蘭依舊站在水池邊抽煙,将煙灰抖進水池裡。
“我也忘了具體是哪一年了,反正我還小,不會做飯。”石介終于開口了,“冬天,放寒假了,那天晚上你很晚才回來,樣子很疲倦。你問我餓不餓,我都兩天沒正經吃一頓飯了,餓得頭暈眼花冒金星。你就放了剛剛那麼多的面,做了一大鍋的疙瘩,有粗有細,粗的裡面還夾生,細的煮爛了,但我很餓,有的吃就行。吃到一半,你跟我說,你和李叔分手了,以後就咱們娘兒倆過。”
“李叔?”湯美蘭問,“哪個李叔?”
“大名我不記得了。”石介說,“我隻記得他眉毛上邊長了一顆大肉痣,笑起來的時候還挺好看的。我還在想,他要是能當我爸爸的話也好,但他兒子跟我是同學,有一天他拉着他媽媽來把我給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