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霖秋的腳步越發沉重,他不斷吐息,試圖減輕身上的痛苦,等他順利走到明憶鴻身旁時,蒼白臉上的掙紮瞬間被笑容代替。
“這麼好的劍,怎麼落下了?”蕭霖秋的語氣有些顫抖,他渾身冰涼。
身側的人沉默許久,方後知後覺地說:[我已沒理由再拿起它。]
聞言,蕭霖秋撐着受傷的身子緩緩坐下,“是麼?那你......同我說說,究竟是什麼理由。”
明憶鴻轉過頭來,小心翼翼地觸碰蕭霖秋受傷的手臂,答非所問道:[你傷的很重,為何不用天乾療愈?是——已經用不出來了麼?]
話音剛落,蕭霖秋回握住對方的手,然後輕輕點頭,“沒事,會好的,我已經處理過了。”
[可......]明憶鴻的聲音被蕭霖秋打斷。
“現在該關心的不是我,而是你。”蕭霖秋縱容懷裡的幼龍鑽到明憶鴻的身上,随即他又說:“......方才我不在,你遇見什麼了?”
明憶鴻慢慢垂首,望着身上的幼龍時而勾起他的指尖,時而擡頭沖他笑,許久過後,他才解釋道:[都是莠做的。]
[我也不明白他如今為何會變成這樣,他不是裴願。]
“所以呢?你丢掉這把劍,也是因為他?”蕭霖秋輕聲詢問道。
隻見明憶鴻遲疑幾下,才迅速點頭應下,[這柄劍是他交給我的,他曾說,要用劍斬罪惡......現在他卻成了那個該被劍斬殺的人......我不明白。]
[我一度想要證明,莠和裴願是不同的兩個人,可方才他親自把事實告訴了我,他就是那個睥睨亂世,十惡不赦的人,他究竟是從何時,變成這樣的?]
“其實人的内心時刻都在改變,隻是你看不出來。”蕭霖秋疲憊得早已忘記擠出笑容,他半垂眼簾,語氣平靜又淡漠,“可你也不需要知道這些,你隻要堅持來時路——足矣。”
他拉過明憶鴻的手,把長劍放到對方手心,“你不必為誰而拿起這柄劍,就當作是為曾經的自己,等你能做到無怨、無悔之時,就已經很厲害了。”
說到這裡,明憶鴻再也忍不住,他用力地抱住蕭霖秋:[十九......]
蕭霖秋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吓怔愣一瞬,下一刻,他亦側身摟住對方,“你知道自己為何總是解不開繩結麼?”
[不知道。]
“我從很早就發現了,阿憶,你雖然希望每段握在手中的感情都能被珍惜,可你卻處理不好那些失去的東西,或許是因為你生來沒有情感,那些東西于你而言,是無關痛癢的存在,所以你會随意将其抛擲腦後,逃避理應面對的問題。”
蕭霖秋時常同明憶鴻說理,但他給予對方十足的耐心,永遠不會咄咄逼人。
“而那些打結的繩結,就像是被你抛棄過後,亂作一團的情感,若不及時解開,往後想要繞出來時,會很難。”
[那我要怎麼做?]明憶鴻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蕭霖秋漸漸回身,望向眼前人,“正視你的過去,接納你的孤獨、痛苦、遺憾。”
“阿憶别怕,我還在,倘若所有人都不要你,那我也要,我會心甘情願的陪在你身邊,無條件的愛你。”
蒼穹上的烏雲随風散去,皓月慢慢露出真容,讓皎潔的月光鋪灑在海面,萬千粼粼星光于浪潮中閃爍,仿若墜入人間的希望。
蕭霖秋今夜說的話,要是放在過去,連他自己也說服不了。
但現在不一樣,他之所失,他之所得,皆在教他學會從容。正因為他以往經曆過,所以才懂得傷心的人,該如何得到适當的慰籍。
“累就好好睡一覺,晚安,阿憶。”蕭霖秋拍打明憶鴻的背脊,動作輕柔至極,看着熟睡的人眉宇逐漸舒展,他沉悶的心才放松下來。
海風帶來鹹鹹的氣味,将蕭霖秋身上的傷痛撫平。
次日,靈溪原迎來一場滂沱大雨,天色灰暗,草原上沒有一點火光,來往的人們見到此景,紛紛掩面而泣,他們似乎是在哭訴上天的不公,一時之間,哀怨聲、哭泣聲把整座靈溪原包圍,往日的歡樂氛圍于一夜之間,悉數掃空。
蕭霖秋二人休息在一間雜屋内,裡面的柴火雖不算旺盛,但這是僅有的溫暖。
自此昨晚的事情發生後,明憶鴻變得極為嗜睡,等他為其上完藥膏,對方又卧在草榻上,陪幼龍安睡過去。
蕭霖秋坐在門邊,用藥膏塗抹在臂膀的傷痕處,當他擡眼望向陰蒙蒙的雨天,心中難免會産生憂傷。
旋即,他視圖用意識喚醒體内的扶光,[我想借用你的力量。]
隻聽扶光淡淡回應道:[為何?]
蕭霖秋頓住手中的動作,[我叫讓這個天,換個樣子。]
在靈溪原的山上,有座與海崖相望的竹亭,那是蕭霖秋在找尋明憶鴻時,于無意間發現的。
傍晚,天色愈發黑暗,草原周圍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蕭霖秋失蹤一整天,終于趕在夜深之時回到雜草屋,這時的明憶鴻也早已睡醒,其悠閑自在地坐于門邊,觀望雨景。
[十九,你去哪了?]明憶鴻呆呆地看向冒雨趕回來的人。
蕭霖秋進屋後,并未回應對方,他反而拿起搭在竹椅上的雨蓬,将此物披在明憶鴻的身上。
[怎麼了?]明憶鴻緩緩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