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風蕭瑟,黑天之下的靈溪原被悲痛與仇恨掩埋,山澗清泉傾瀉而下,水滴飛濺,被清風裹挾越過重重喬木,最終落在崖壁邊的硬石上。
明憶鴻望着近在咫尺的平靜海面,他染血的衣擺時而蹭上浪花,讓地面遺下一片血迹。
彼時,身後傳來緩慢的腳步聲,明憶鴻并未轉頭,因為他早已在此處,恭候多時。
“好久不見,别來無恙。”那個久違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接着又聽對方冷聲調侃說:“他比本尊想象中的還要倒黴——否則那個不知禮數的家夥也不會就此撒手人寰,真是可惜。”
明憶鴻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他慢慢轉過身,面向眼前這位“舊識”。
“怎麼,你現在還未學會說話麼?”裴願的眼眸輕垂,語氣散漫至極,對方似乎完全不把明憶鴻放在眼中。
刹那間,明憶鴻身後的海浪湧起萬丈高,這憤怒的浪濤聲将此時的氣氛降至冰點。
明憶鴻微擡手,把幻化出來的長劍握在手心,他步步朝裴願靠近,可對方絲毫沒有要後退的意思。
身着白衣之人,衣袂随風飄拂,這本該把對方的仙風道骨氣質顯現出來,可他的表情卻将這個掩蓋過去,“這就恨上本尊了?”
下一刻,明憶鴻不知何時已經使劍出鞘,他以不可見的速度,擡劍往裴願的身上刺去,奈何對方隻需輕松躲閃,便足以避開此次攻擊。
“好,就讓本尊看看,小憶鴻這些年究竟有無長進。”
話音剛落,裴願的手中也多出一柄純白長劍,他同明憶鴻交手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甚至連他的眼神都不曾殘留多餘的情緒。
幾回合下來,當明憶鴻看清對方次次往自己命脈打擊時,他便不再手下留情。
随着手中劍意的喚醒,無數銀光彙聚于崖壁的上空,頃刻間,爆鳴聲震響天地,汪洋海水不停湧動,造就一丈比一丈高的浪潮。
明憶鴻轉手揮劍,趁裴願往前襲擊的間隙,他當即側身閃至其人的身後,将長劍徑直捅入對方的背脊。
鮮血順着長劍滴落,裴願手中的長劍化為烏有,對方堪堪垂下雙手,面無表情地回望身後人,隻聽眼前人莞爾笑道:“......你變強了。”
頓時,明憶鴻毫不留情地抽回劍,他的眼神冰冷至極。
裴願從容地咳出喉中的鮮血,然後下意識栽倒半跪于地,白色的衣裳很快就被血染紅,其耳邊的流蘇晃動幾下,隻聽其繼續說:“明憶鴻,今晚發生的一切,都是本尊為你親手準備的見面禮。”
“......你可還滿意?”裴願沒有任何動作,他反而又啟唇說:“想必你早就發現本尊在啟明安插的人了,所以你将他們逐一殺死,修補他們所作的惡,減少衆生之苦,但你依然無法彌補過去犯下的罪孽。”
裴願擡頭同白紗之下的雙眸對視,他的笑容愈發陰鸷,“方才幻境中的白骨,就是那些你不曾救下的人。”
此話一出,明憶鴻握劍的手輕微晃動一下。
那段埋葬在他心底的不可磨滅的回憶,迅速将他的意識覆蓋,他眨動剔透的雙眸,把目光移至不遠處的層層湛海。
猶記當年,星渚因失去啟明所維系的平衡,導緻萬千隕石撕破蒼穹 ,在血日殘陽之下,墜落在寸寸土地上。
這是明憶鴻初次見世,他曾經在書上見過對天南星之外的叙述,那是個極其美好安甯的地方,可直到他親眼見證民生叫苦連天,血淚交融着,編織成衆生通往翌日的道路。
彼時的星渚,完全就是地獄人間。
當初他望向不斷砸下來的隕石,心中本無觸動,他對生死也沒有準确的概念,可直到身旁的裴願握住他的手,雙眼宛若黑曜石般的少年笑着說:“我們去救人!”
就在這一刻,一向視人命為死物的人,瞬間清楚自己的地位與責任。
後來他們二人攜手修補塌陷的蒼穹,挽救難民于水火。
但當明憶鴻以為一切都已結束時,他得知消息,位于南面的礦場,有數百名礦工被困倒在地底,他當即動身前往解救他們。
當初明憶鴻心生一計,于心中推算千百步,隻為保全被困之人能夠平安被解救出來,卻不料,他對外界的感知薄弱,應對此類情況的經驗少之又少,于是那次的計劃因略微的偏差,導緻被困者紛紛埋葬于厚土。
他仍記得,在礦洞即将坍塌的前一刻,他和裡面的人被一道屏障隔絕開,而礦工們都沒有掩面哭泣,與之恰恰相反,他們面對死亡,竟出奇的平靜。
其中一名面相蒼老的男人率先開口:“白發、藍眼......您是陛下的孩子麼?我們怎麼從未見過你?”
明憶鴻幾度欲張開,可他終究不會說話。
隻聽對方複言,“殿下,我等自陛下即位以來,便存在于這個地方,我們願意效忠他那樣的掌權者,這礦洞之下有陛下要守護的秘密,而眼前這道屏障,便是我們對陛下的承諾,唯有我們永不見天日,上面的星渚子民才能安穩度日。”
聞言,明憶鴻皺緊眉頭,他從未想過,一幫人竟能為忠心做到這種程度。
“眼下星渚禍端已現,還請殿下着眼于地底之上,外界之人需要您的慈悲與幫助,我等雖死不悔。”男人以及他身後的百名礦工,紛紛跪地向明憶鴻拜謝。
屏障另一頭的人卻視若無睹,他不斷用長劍擊打眼前的屏障,旋即他就會被屏障的威力彈開,就這樣,直到他的靈力耗盡,屏障也不曾破碎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