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鮮紅的殘陽彙聚于明憶鴻的頭頂,渾身是血的明憶鴻吃力喘息幾下,然後他才堪堪擡眸看向眼前人。
在明憶鴻模糊的視線中,裴願一襲幹淨的白衣被他的血浸透,盡管對方的眼眶猩紅一片,但也不能掩蓋其錯愕和絕望的神情。
下一刻,明憶鴻耳畔的躁動聲愈發響亮,他下意識移開目光往别處掃去,他發現自己和裴願正處于密集人群的後方。
這是明憶鴻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人,從前他就如同坐井觀天的蛙,他無數次憑借古籍所記載的内容,去幻想天南星之外的世界。
可就算他已經做好十足的準備,卻依然在此刻感受到震撼。
然而在最遠處的城樓上,站着兩個揮手雀躍的人,而城樓之下,無數群衆皆在歡呼慶祝,甚至明憶鴻還聽見有三兩閑碎之語,“裴大天才,你的母親和你一樣,都是拯救了我們的英雄啊!”
“是呀,你母親能同意獻祭一事,實在無私!”
再往後,明憶鴻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導緻其什麼也聽不見,而在他意識彌留之際,他恰好感受到自己倒進了裴願的懷中,明憶鴻本想掙紮幾下,可他再也分不出絲毫力氣,于是他隻能任由自己的意識沉入深淵。
水車攪動着院内的清渠,發出“嘩啦”聲,明憶鴻的意識恰好是被這甯靜安穩的聲音喚醒。
頓時,明憶鴻立刻坐起身,他察覺出自己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起來了,旋即他又警惕地環顧四周,他發現這間屋舍中,空無一人。
首次接受外界的人,慌不擇路的爬下床榻,作勢要逃離,卻不料,他的手剛撫上門框,身前的木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來。
明憶鴻險些撞上眼前這位身着白衫的少年,他站穩腳步後,忙不疊擡頭看向對方。
與之對立的裴願默不作聲,他臉上的神情格外淡漠,其冰冷的眼神令明憶鴻格外不适。
這時,白衣少年輕輕開口:“你究竟是何人?”
聞言,明憶鴻下意識後退幾步,他的嘴唇略微張開,但他什麼話也說不出。
眨眼間,裴願朝明憶鴻靠近幾分,其人緩緩俯身,将明憶鴻按住,然後将他上下仔細打量一番,接着少年繼續問:“你可認識一個叫黛傾辭的女人?”
話音落下許久,明憶鴻方遲鈍搖頭。
就在他誤以為少年會怪罪于自己時,他卻聽見對方又說:“你和她很像,生有一頭雪發,一雙冰瞳。”
“但她在誕下一女後,就匆匆離世了。”
聽到這裡,明憶鴻不禁聯想起曾經先生挂過的一幅畫卷,而那個泛黃的畫卷中,恰好坐着一位白發藍眼的女人。
他聽先生說,畫中的女人就是他的母親。
但明憶鴻并不知母親的姓名。
彼時,明憶鴻感受到自己兩臂上的手已然松開。
與此同時,一陣清風夾雜着暖陽的氣味卷來,明憶鴻複聽見對方說:“她曾幫過我,如今我也幫了一個和她很像的人,這算不算是另一種報答?”
頓時,明憶鴻猛地抓住對方,他嗚咽着試圖吸引眼前人的注意。
“怎麼了?”裴願微蹙眉盯着明憶鴻。
明憶鴻認為,裴願定知道一些關于母親的事,他想問,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同對方表達。
不曾想,裴願竟毅然決然的說:“你該走了,我這裡不收留人。”
聞言,明憶鴻不禁睜大雙眼,他極力拉住對方的衣袖,旋即他不斷掃視周圍,直到他發現桌案上的筆墨後,他又迅速松開手,朝桌案邊快步走去。
頃刻間,裴願不耐煩的聲音傳來,“你夠了!”
好在明憶鴻在對方抓住他的前一刻,他把寫有“母親”二字的紙,展現在少年眼前。
看見這兩個字的少年先是怔愣一瞬,然後他才收回手。
等明憶鴻确認對方沒有要阻止自己的意思後,他又接着将紙放在桌案上,繼續書寫着。
良久,明憶鴻擱置筆墨,紙上俨然躺着幾個工整有力的字:黛傾辭,是我的母親,但我沒見過她。
二人誤會解除後,裴願沒有多問原因,明憶鴻亦未曾再寫下自己的隐藏的事實,他們就此心照不宣的容納下對方的存在。
至于明憶鴻所關切的事情,裴願都耐心地為他解惑。
在裴願的記憶中,他曾率領兵将征服暴亂,但就是因為那一次,他強大的力量使掌權者——明骁奉所忌憚。
于是為庇護子民的掌權者,給裴願施下禁锢,并要将其終身關在能使人失去所有靈力的羅刹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