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恒的眉目淩厲,怒火越發旺盛。他毫不猶豫取出腰間的劍鞘,揚起欲砸在許萬安的身上。
叛逆的少年怎會甘心被父親打罵一通,眼見劍鞘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他趁勢從身旁的縫隙逃竄離去。
“許辭,你給我回來!”許恒在後面喊道。
許萬安一路小跑,腳底生風,最終他在兵隊中看見那抹紅衣,他才勉強松口氣。
少年連忙抓住慕歲的衣角,并躲在其身後。而還在擦拭長槍的人,險些控制不住身子後仰過去。
“慕哥哥,你要救我啊!父親他要打死我。”許萬安閉上眼睛乞求道。
慕歲擺正自己的坐姿,單手握住許萬安的手臂,“你别擔心,我替你解釋,畢竟是我讓你留下來的。”
話音剛落,許恒就氣喘籲籲地來到二人身前。“你還敢躲人身後,你趕緊出來!”
許萬安不服氣地探出腦袋,駁斥道:“我才不出來,除非你把劍鞘收起來。”
“許辭,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高興?”許恒拉長聲音說。
“诶——許叔,你别怪他,是我讓他留下來的。”慕歲連忙起身解釋。
許恒眉頭緊鎖,嘴邊的胡須,随着嘴唇的張合而顫抖,“我深知你心軟,奈何這逆子犯渾,誰也攔不住。”
“報——”信使的聲音響徹整片領地。
所有人皆喜上眉梢地看向信使,似乎他們期待已久的消息即将出現在耳邊。
信使神色凝重,他幾乎快控制不住自己即将噴湧而出的情緒,他顧不得跪拜在慕歲身前,噩耗便脫口而出,“慕将軍,京城那邊将請求援兵的急報……擱置了。”
霎時,衆人的内心如墜冰窟,甚至有不少士兵,抑制不住怒火唾罵道:“那狗皇帝是不是瘋了!”
“是呀,難道白下城不屬于京城,他就可以視若無睹了嗎?”
彼時,一位士兵忍不住壓力出面問:“慕将軍,上頭的意思,明顯是要棄我們啊!我們總不能去送死吧!”
“你喊什麼!”另一個獨眼士兵呵斥道,其人面色雖平靜,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如何保住白下,若是全天下的士兵都像你這般貪生怕死,那還有誰敢踏上戰場?”
慕歲将長槍立在地面,嚴肅地說:“你們說的都沒錯,生死是大事,我不強求,若現在有誰想離開,我絕不會阻攔。”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謹慎決定,接下來恐怕會是一場不歸戰。”
獨眼士兵急不可耐地站起來,眼底滿是錯愕,“慕歲!”
被突然叫住名字的人毫不緊張,他淡然開口:“三伯,莫要動怒。”
慕瑾之臉上盡是不悅的顔色,“你事事都由着性子來,以後怎堪大任?”
“三伯誤會了,我不過是成人之美嘛。”慕歲笑道。
與此同時,許萬安拉住慕歲的衣袖,“我們不會起内讧吧?”
慕歲附身壓低聲音說:“他就是生氣,我哄一哄就好了。”
半晌後,在場的怒火紛紛被慕歲平息。但局勢不可逆轉,在衆人冷靜的分析後,終得出一個沉重的結果:占領怪石谷的地勢,與敵人同歸于盡。
“我最後問一遍,現在有人要離開嗎?”慕歲鄭重地說。
在場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旋即慕歲看向剛才說話的士兵,“你要走嗎?”
士兵深吸口氣,語氣決絕,“我本布衣,但不是懦夫,若是就差我一個,将來我也隻會忏悔而亡。”
“沒錯。”坐在士兵身旁的男人亦附和說:“能成為慕氏麾下的一員,老子死也光榮。”
“我們這些自願參戰的人,要麼是無父無母的遺孤,要麼是潦倒街頭的落魄戶,我們能苟活到今日,全憑慕将軍對我們的信任,現在危難關頭,我們自然是不會褪縮……況且,像我們這些無用之人,大難臨頭應該擋在百姓前頭。”
軍隊的勢頭逐漸強勁,所有人立誓以證青天,惹得許萬安熱淚盈眶,他剛要開口說服父親讓自己留下來時,慕歲率先出聲。
“你帶着我們的信劄,回白下城。”
頓時,許萬安哀傷的情緒俱散,“……為什麼?”
慕歲将兩封信劄從衣袖中拿出,然後塞給許萬安,“沒有為什麼。”
彼時,許恒的聲音響起,“你必須回去,沒有選擇。”
“我不回去!我要和你們共進退。”許萬安語氣逐漸激動。
慕歲神色凝重,“你知道許叔為何給你取字為萬安嗎?”
許萬安垂眸,又搖了搖頭,“……現在說這些有何用?”
“是山河萬安。”慕歲柔聲又說:“眼下山河飄搖欲碎,不該是你看見的,我們萬安應該待到盛世,萬安無恙。”
“你不必為我們這些即将謝幕之人共進退,而是應該同山河共存萬世。”
話已至此,許萬安已經潸然淚下,“可我隻想追随于你……”
“好了,别哭。”慕歲抹去對方眼角的淚水,語氣極為輕快,“萬一老天開眼,讓我們都活下來了呢?”
許萬安破涕為笑,“你不是不信天嗎?”
“我不是不信,我是不怕!”慕歲笑着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放心,若是我能活下來,歸京時,必定帶你見識,天下騎術第一人的厲害。”
許萬安笑着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