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界的大梁建德城,早已是虛假的繁榮,曾經先帝所在的時期,鼎力的三大世家——蕭、林、慕,早已今非昔比。
掌管軍權的慕氏,因族中出叛徒,而被滿門抄斬,而商賈大戶的林氏,其家主因在宮宴上被皇帝留下,至今下落不明,至此,林氏一族失去主心骨,必定寸步難行。
而今三大世家中,唯有蕭氏,仍舊屹立不倒。
凜冬飛雪,建德城已是銀裝素裹,妖界一事已過去半月,但在裡面的每一幕,蕭霖秋仍舊記憶猶新。
當初蕭霖秋三人歸來時,翟池苑因為病症的惡化,第二天就坐上了返鄉的馬車,林不逑也少有以往的張揚,聽說他整日足不出戶,大概是在忙碌家中被父親落下的事務。
至于蕭霖秋的境況,先不說他失蹤多日,終于灰頭土臉地出現在他哥身前,對方不但沒有半分的噓寒問暖,還順手拎起腳邊的掃帚就朝蕭霖秋的身上打去,等蕭年打罵夠了,蕭霖秋才能離開。
事後,蕭霖秋才從家仆的嘴裡了解道,在他們失蹤的時間裡,蕭年幾乎傾盡所有的人力物力,不惜代價地去尋找他們的蹤迹,若是蕭霖秋再晚幾日回來,估計能把蕭年活活急死。
這日,蕭霖秋小心翼翼地敲響書房的門,見裡面沒人回應,他又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傾聽裡面的動靜。
在刮過的微風聲中,屋内傳來磨硯的聲音,蕭霖秋試探地喚了聲,“哥?”
頓時,毛筆落地的聲響從内傳來,蕭霖秋整個人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他見勢不好,準備先行離去,但他沒走出去多遠,屋内的人便出聲說:“進來。”
緩和半晌,蕭霖秋才緩緩推開房門探出腦袋,他的目光落在身穿青衫的人身上,對方眉目俊挺,随意披散的白發垂落在背後,這些年裡,民間有傳聞說:心系民生的衣食父母——蕭伯,雖為宰相,卻居窄屋,其于而立之年,為天下悲白了青絲。
如今看來,事實正是如此。
“哥。”蕭霖秋揚唇淺笑,他先生畢恭畢敬地簡單行禮後,再快速俯身過去替對方拾起掉落的毛筆,他滿臉都是讨好之意。
蕭年尚未擡頭,似乎是在等待蕭霖秋先開口。
“已經半個月了,我能不能出去看看?之前我還和孟後生他們約好冬日要一起出去的......您看......”
“你可以試試。”對方不冷不淡道。
聞言,蕭霖秋深吸一口氣,他記得上一次蕭年說這句話時,還是他偷偷背着全家出去參軍的頭天夜裡,不過他的雄心壯志還未能在兵器上實現,轉日蕭年就派十幾個壯漢硬生生把他扛回來了。
思緒終止飄回,蕭霖秋的反抗心理被瞬間點燃,“我就要出去,立刻馬上!”
“去啊,我又沒攔你。”蕭年行雲流水地揮動筆墨,似乎完全沒有把蕭霖秋的話放在心上。
“那你先把守在院子裡的人撤走。”
聞言,蕭年的筆一滞,“你不是挺能耐的嗎?當初你既然能一聲不吭就帶着人從宮宴上溜走,那你現在應該也可以突破外面的守衛吧?”
“我......”蕭霖秋欲言又止。
當初他同林不逑二人從宮宴出逃後,他們便趁着夜色去跟蹤國師,誰成想,國師早已發覺他們,并在他們跟丢之際,将三人忽然傳入了妖界。
如今蕭霖秋從妖界經曆了九死一生,才勉強還家,時至今日再度憶起,他仍然後怕不已。
“哐——”蕭年重重地擱下毛筆,再将滴上墨水的紙揉皺成一團。
他的目光冰冷至極,“跪下。”
蕭霖秋原本還想用“男兒膝下有黃金”的話來反抗兩下,但話剛到嘴邊,他就看見蕭年毫不猶豫地抄起書架上的戒尺,緩緩向他走來。
旋即,又是“咚——”地一聲,蕭霖秋幹脆利落地長跪不起,然後脫口而出道:“哥,我錯了。”
“你錯哪了?”
蕭年漫不經心地晃動戒尺,這戒尺一下接一下地在空中劃動,蕭霖秋的心也跟着起伏。
蕭霖秋慌不擇路地說:“我不該擅自離席,更不該妄想去打探國師的私事......”
“嗯。”
話音剛落,蕭霖秋的肩上就被對方用戒尺不輕不重地敲打了一下。“好,你起來吧。”
聞言,蕭霖秋才長舒口氣。
“你再說說,那晚你們都看見什麼了?”蕭年說。
蕭霖秋看向對方,将事情的前因後果悉數交代出來,他甚至還把自己在妖界的見聞也吐露出來,仿佛這些事情在他心中堆積已久,而他哥的存在,恰好充當了他心靈的樹洞。
等蕭霖秋說完時,天色已經暗淡下來,蕭霖秋說得口幹舌燥,他随手拿起早已冷掉的茶水一飲而盡。
“所以你是說,在你們消失的時間裡,你們遇見了妖怪?”蕭年淡淡說。
蕭霖秋連連點頭,他的表情格外興奮,“沒錯!”
他期待地看向蕭年,試圖能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出一絲驚訝,可蕭年不但沒有驚訝,反而淡定地可怕。
“哥?”蕭霖秋用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你怎麼一點也不激動啊?”
蕭年嗤笑道:“這有什麼?當初開世的妖還是我斬殺的。”
蕭霖秋眉頭一皺,又看向對方平靜的眼睛,他反應半晌才明白蕭年的意思,“我沒騙你,這都是真的!”
“好,我知道了。”蕭年點點頭。“該用膳了,如果你還有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要告訴我,就等明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