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眉入鬓不但沒有給他增加一絲英氣,反而使他本來白皙的臉,更加的豔麗,右眼角下一顆朱紅的淚痣盈盈欲滴。
此時韶灼,眉頭皺起波瀾,焦躁的心中竟然有些許忐忑。
揮手止住了魏岞說到一半的話。
誰都不可以放進去。因為,困在府中的這個人,他要親自去看。
他有太多的疑問,需要親自解開,更希望的是,能見到謝昳形同困獸時,究竟會是怎樣的表情。
經過書房,客廳,暖閣......
始終不見人影,韶灼微微有些詫異。
從進門到現在,他的心總是空空的,腦中又莫名閃出門口的那副楹聯。
殊途同歸......
默念這四個字,韶灼覺得心上仿佛有股暗火,撲不滅但卻燒心。
隐隐的不安讓他加快步伐。
地方都快找遍,隻剩下一處。
若有興緻,這個時辰,謝昳會在後園的亭中彈琴。
韶灼腳步未停直奔廊橋。
果然,還未走近,隔着花牆便聽見,铮,铮,兩聲琴弦。
等看到一襲白影,纖塵不染的坐于亭中時,韶灼心中的不安反而更重了。
謝昳,都這個時候了,還依然清閑風雅,當真不在乎麼?
你的退路呢?
或者,是在等我談條件?你還有什麼籌碼......
韶灼默不作聲,臉色暗沉的走過去。
目光夾雜着,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緊張興奮。
“義父,好雅興啊!”
琴聲戛然而止。
座中之人,聞聲擡頭看了一眼韶灼,之後索性不彈了,将身子倚在琴架上。
單手撐着腦袋,沖韶灼勾了一下嘴,很是玩味。
如同往常,不上朝的謝昳不愛束發,黑發散落于琴案上,發絲垂于桌邊。
紫藤花落在謝昳的發梢上,引得蝴蝶翩翩,追着被風撩起的發絲,一蕩一蕩。
謝昳又掃了一眼韶灼,懶散随意的打招呼。
“韶灼,你來了啊。”
謝昳眼中,韶灼有些風塵仆仆,眼圈青黑,有種趕了很久路似的疲憊。
韶灼無言,内心甚至有些絕望。
難道無論什麼時候,這人都是沒有破綻的?
謝昳偏愛白色,白衣居多,眉眼上更是溫潤絕塵,方外谪仙不過如此。
若是,人也如看到的這般幹淨該多好。
可惜,謝昳不配。
相熟的人喚謝昳,喊他的字,憫之。
韶灼苦笑,也是埋在他心裡見不得光的兩個字。
這兩字就是最大的諷刺,謝昳不僅人不如名,甚至相當的暴躁易怒。
說白了就是,空長一副溫潤的皮囊,揭開皮發現下面藏着的,是浸透着血腥肮髒的鬼。
謝昳為相十載,黨同伐異血洗朝堂,為了一己私欲,株連滅族這樣的案子不在少數。于他而言,不過朱筆一勾多扔下一本折子的事。
菜市口的刀因他創下了一日三換的記錄。
朝中提到此人,皆是膽顫心寒。
而他韶灼,被人叫做謝昳的狗,久到連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姓什麼。
不過,終是結束了。
如今,謝昳就在這方寸天地間,哪兒都去不了。
曾經翺翔于帝都的鶴,變成如今的籠中雀。
不!至少籠中雀好好待着便不會死。
謝昳下場卻是必死無疑的,終于,連謝昳也快死了。
謝昳,真的會死麼?
韶灼在心裡這樣問着。
掃了一眼石桌上的酒盅,謝府的下人早就換過一批了,按計劃,有人已在酒裡下過毒。
韶灼的右眼突突直跳,心中那股不安又竄了出來。
話到嘴邊,卻是一句嘲諷的問候:
“怎樣?今日的玫瑰露比之昨日,有甚不同?滋味可還好?”
聞言,謝昳瞥了一眼酒壺,将玉盅翻過來,示意自己喝光了,之後随意将手中的玉盅抛進了花叢裡,淡淡的回道:
“嗯,顔色挺好,不過這個味道我不甚歡喜,有點苦。
灼兒,枉我教你這麼久,你怎的記不住?一般苦的未必劇毒,反而至毒都是甜的,千日苷雖毒,但是終歸有解。
你應該更果斷一點,省的我自己動手。”
謝昳态度輕松,從頭到尾都是釋然的笑,對于韶灼在酒裡下毒這件事,未見分毫意外。
反倒是韶灼,聽到這話微微皺了眉,細細的思索着謝昳話裡話外的意思。
“怎麼?你這個表情,是心有不甘?”
韶灼承認,不甘心是有的。
但令他心上陰雲密布的,卻并非不甘,心被更大的疑慮籠罩着。
謝昳知道這酒有毒,還要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