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鄧家人全死了?這麼多口人命的案子,怎麼沒見官府通告呢?”
“公子有所不知。
那晚歹徒都蒙着臉,官府至今仍沒找到線索,那晚奴婢藏在馬車下逃出來。
本想報官,可是聽人說官府有意壓住事态。
也不敢去官府了,一路躲藏至今。”
謝昳雖見不得女子受苦,卻無意收留翠枝。
“咳,咳咳,我知那夜多虧姑娘替我解圍。
可如今我家徒四壁,有心無力,況且那日我也在鄧府,若真追究起來,我自身難保......”
翠枝定定的看着謝昳,最後咬牙道:
“沈公子,那夜我不光是為了你,更是為了我自己。
小姐橫屍房間,我也難逃其咎。”
見謝昳不說話,翠枝不做猶豫,将她知道的全部說出。
翠枝本來是鄧月身邊的二等丫鬟,宴會前一天,鄧月急匆匆找來鄧世同,不知道二人秘密說些什麼。
翠紅出門了,翠枝就擔當起送茶水的活。
遠遠聽得鄧世同先是斥責什麼,接着是鄧月哭哭啼啼的聲音。
鄧月跺腳,嘟囔着:
“我也不知,明明得手了,還留了人在那裡看着,誰知他又活過來了。”
鄧世同歎氣,
“既如此,不如一箭雙雕,賀琳這厮,我早看不慣他輕狂。不過是個刺史,居然敢跟我擺架子。
等沈家的東西到手,看我怎麼治他!
他既瞞着我跟沈家來往,那我索性就給他們牽線搭橋。”
翠枝進去添茶,被鄧世同看到,将她指派到閣樓處當差。
原本的計劃是,在賀夫人的安神湯裡下藥,在讓翠紅以鄧月的名義将沈夢籠引到閣樓。
派人埋伏在房間内,伺機将沈夢籠敲暈,翠枝再假意撞破。
謝昳盯着翠枝:
“這麼說,你當晚跪出來隻是為了,告訴鄧世同計劃失敗了?
可當時,鄧世同已經看到我不在閣樓裡。
怎麼還要繼續追究呢?”
翠枝顫抖着,眼淚婆娑:
“他那是在給我騰時間,讓我将賀夫人的衣衫褪下,再出來指認你。
老爺說,如果有意外,這就是後招。”
“求公子不要怪我,鄧世同他拿我弟弟的命要挾我。”
似乎是想到親人,翠枝說着就淚如泉湧。
謝昳面上無悲無喜。
或許,人本來是簡單的。
拼命辛勞其實就隻是為了活下去。
可同時,人也龌龊的。
就算無欲無求,不争不搶,也總會礙了别人的眼。
“那鄧月是怎麼死的?”
“奴婢也不知,當時,賀夫人看我面生,就叫我去院裡掃地。
可我剛到院子,就看到一個人扛着小姐,走進房間。
我準備喊人,結果被人敲暈了,醒來時老爺已經帶人過來了。”
翠枝擡起頭,将謝昳細看。
“沈公子,其實奴婢之前在鄧府見過您,當時您與老爺相處挺愉快的。
奴婢也想不通,怎麼他要害你。 ”
謝昳暗暗吃驚,他确實不知。
原主同鄧世同有來往?
“對了,你每次來找老爺,還經常一起出門,馬夫有次說漏嘴,講你們是去貢縣。”
貢縣?
謝昳暗忖。
前世他身居朝堂,對這些邊遠地方的事情不熟,可也知道一件事。
貢鹽金貴。
時人歌:
人生不願千金宅,但願鹽商千斛船。
貢縣産的鹽,是曆年上貢給朝廷的珍品。
鄧世同家财萬貫,打貢鹽的主意,倒也說的過去。
可沈夢籠,一介窮書生,與鄧世同能有什麼交易?
鄧世同想得到的,沈家的東西,又是什麼?
“還有這個,沈公子,這是我在鄧家廢墟中找到的,可我不認識字,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見謝昳神色松動,翠枝生怕他不信一樣,連忙掏出包袱裡的紙張。
長指撚過,焦灰沾上白皙的指尖。
殘留的紙張還真是留下不少信息,甚至有不少信件。
謝昳随手抽出幾張。
信件大部分内容已經燒光,但依稀能看到:鹽礦、交易,這類的字眼。
居然真讓自己猜到了。
至少鄧世同不清白。
原身在這中間,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見翠枝怔怔的望着自己,謝昳道:
“若翠枝姑娘實在無處可去,便在此處先落腳吧!
這院子雖破,卻有兩間空餘。”
翠枝先是一愣,随即兩眼一顫,眼淚便要滴出來。
“謝謝公子,奴婢給您磕頭。”
謝昳擡住了她的手臂,阻止她的叩首。
“不用如此,以後我們兄妹相稱即可,你以後喚我沈大哥吧。”
遠隔千裡的京城。
鎮北将軍韶灼撐着面,廳内,手下正在彙報。
寄閑齋的何老闆躬身低頭,聽到傳喚。
舉着一個二尺長的托盤進來,大氣不敢喘出聲。
座首之人面若好女,眼尾一顆胭脂痣。
饒有興趣的看向他手裡的托盤。
何老闆絲毫不敢怠慢,畢恭畢敬的承上東西。
“這是新得的?”
韶灼打開扇面,遊龍般的行草躍然紙上。
何老闆不知道貴人是否看出什麼。
卻看見,貴人那原本還在漫不經心的敲着桌面的手指。
此刻突然崩緊了,接着,指尖慢慢劃過紙張。
呵!
一聲笑。
何老闆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覺得面前這是個玉面閻羅。
他一貫自诩膽大,铤而走險拿了這假貨。
滿肚子都是,撐死膽大餓死膽小。
這聲笑,讓他開始懼怕面前顔色姝麗的美豔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