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人,你用鏽鐵劃破手掌,若是得了金瘡痙,後果不堪設想!”
蔚楚淩扯過腰間的酒囊,打開木塞,一把抓住裴越的手腕,将烈酒淋在他流血的掌心;而後用淨布将酒液和血液拭去;又吹燃一隻火折子,将囊中酒點燃。
“火燒除穢,忍一忍。”她的聲音很冷。
“嗯。”裴越并不為自己辯解,若說是受了那斷刃的蠱惑,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
火燒傷口,是鑽心的劇痛。他一動不動,任由她施為。
然而蔚楚淩滿腔的愠怒難以壓下,她琉璃般的雙瞳凝視着焰尖,聲音沉沉:“請大人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你不想活,你手底下的人還要活。”
裴越眼睫輕顫了一下:“好,我會記住。”
一旁的孟曉唇角繃緊,心頭湧起一股委屈和氣憤,除了皇帝陛下,她還未見過太子殿下被誰這樣毫不留情地教訓過,也從沒見過他對誰這樣縱容。
“好了。”蔚楚淩移開火焰,收起酒囊,“驚蟄,上藥包紮。”
驚蟄哽在喉頭的那口氣總算吐了出來,啞着喚了聲:“殿下……”
“無妨。”
裴越垂眸看驚蟄小心翼翼地處理着自己的傷口,實則整副心神都用來抵抗那陣因思慮而帶來的眩暈。
“墨氏舊址位于豫州梁郡,離滄郡約一千二百裡,若快馬加鞭,三日可到,現離中秋還有大半月,可先盡力勘治冀州水患,逐步前往豫州。小滿,你負責查看村民們的中毒情況,這幾日領一伍近衛軍駐守村落,保證他們的安全。孟曉,你負責到尼姑庵請比丘尼下山協助赈災。盧大人,夢安,我們與秀字營甲隊先回方氏莊園,待确定滄郡治水方略,便趕往微屏縣,看看空心堤壩是怎麼一回事……”
遇山開山,遇水架橋,千頭萬緒,止于一端。
“嗯,祝大人安排得妥當。”蔚楚淩憋着氣。
“你受了傷,面色不大好,轎子太慢,我先送你回去吧。”她語聲淡淡,牽過孟曉的馬躍了上去,向裴越望過來,瞳仁深處似有一團冷火在燃燒,灼灼的,卻寒氣懾人,“上馬。”
裴越并不多言,幹脆地踩上馬镫,跨上馬背,坐在她後頭。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确實不對勁,隻是做完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就一陣陣的發虛。
“坐穩了。”她一甩缰繩,揚長而去。
馬太快了,裴越幾乎要向後仰倒,他雙腿夾緊馬腹,勉力保持平衡。
一眨眼,駿馬已跑至無人的村道。朝霞瑰麗,蔚楚淩的發絲在風中飄揚,縷縷發着光。她肆意張揚的聲音在風中傳來:“殿下,摟緊我的腰,不然你就要從馬上摔下去了。”
話雖如此,她一面緊了緊手中的缰繩。
倏忽一陣風聲響起,裴越從疾馳的馬上一躍上了旁邊的樹梢。
“籲——”蔚楚淩急遽勒馬,但見裴越身形飄逸,輕盈勻淨,輕功技法竟比驚蟄還略勝一籌,隻是他沒有停穩,踉跄着飛下了地面。
積累已久的怒意終于爆發,蔚楚淩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他:“裴淵清,你這一套輕功身法超凡脫俗。此前在旻山寺時,雨來瓦碎,你都比旁人更先察聽。還有上次為你渡入真氣,我探察到你十二經脈已全部貫通。若我沒有猜錯,你的武功已臻純青境巅峰。”
“天下武功分六境:觀照、自若、純青、造極、合一、地仙。自若之上,每突破一境,非蛻皮拆骨不可得。”她眼神冷傲,周身氣勢逼人,宛若草原上的狼王,“純青境,已是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隻比驚蟄、十一他們要差些。不管你是當朝太子,還是販夫走卒,能達到這樣的武學境界,必是吃了一番苦頭的,何至于如此扭捏?”
她沉如磐石的語調飽含危險的氣息:“若當初我答應陛下教習你武藝,必狠下心腸将你調教一番,若連求一口水、一個喘息之機都是奢望,我就不信你能時刻維持皇家風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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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是坐馬車回來的。
葉凜替殿下診斷了一番,隻說他不宜勞累,需要靜養。
段衡之覺得這話說得跟放屁沒什麼區别。他在太子身邊當差五年了,太子殿下公務繁忙,就算偶有閑暇,也盡都在寫每年要獻給皇上的萬壽圖,日日起早貪黑,睡眠時間很短,更莫說如今需要赈災了,以殿下的性子,是決計不肯休息的。
果不其然,殿下在靜室中就滄郡治水之法及其經費籌措與衆人商讨了半日。